壶关的硝烟尚未散尽,关墙上下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气味。并州守军们倚着垛口,或坐或卧,抓紧这难得的间隙处理伤口、吞咽干粮,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但眼神深处却燃着一簇未曾熄灭的火——那是击退强敌后的亢奋,以及对郭嘉、熊山及时来援的感激。
熊山提着还在滴血的巨斧,在关墙上来回巡视,嗓门洪亮,唾沫横飞:“都给老子精神点!袁绍那群软蛋就是纸糊的老虎,看着唬人,一捅就破!瞧瞧,被俺老熊一个冲锋就撵得屁滚尿流!哈哈哈!”他走到一处破损的箭塔旁,拍了拍正在包扎伤口的校尉,“好小子,骨头硬!没给咱并州爷们丢脸!回头俺跟主公说,给你记头功!”
那校尉疼得龇牙咧嘴,却仍努力挺起胸膛:“谢熊都尉!弟兄们……弟兄们都没怂!”
“那是自然!”熊山得意洋洋,仿佛打跑淳于琼全是他一人的功劳。
关墙下临时清理出的指挥所内,气氛却截然不同。郭嘉裹着厚厚的裘衣,脸色在跳动的火把光下显得愈发苍白,不时压抑地低咳几声。他面前摊着壶关周边的详细地图,李堪和几名中级将领肃立一旁,脸上并无多少喜色。
“袁军虽退,但退而不乱,淳于琼乃沙场老将,并非无能之辈。”郭嘉的手指划过地图上袁军后撤十里下寨的位置,声音有些沙哑,“其兵力仍远胜于我,此番受挫,皆因奇兵被歼,后营遇袭,措手不及。一旦其稳住阵脚,补充器械,再度来攻,必是雷霆万钧之势。壶关……依旧危如累卵。”
李堪抱拳,神色凝重:“先生所言极是。末将清点过了,关内存留的箭矢不足五万,滚木礌石十不存一,火油金汁更是早已用罄。弟兄们伤亡逾千,能战者不足三千,且人人带伤,疲惫不堪。若袁军明日再大举进攻,末将……末将实无把握能再守多久。”
一股沉重的压力笼罩着小小的指挥所。刚刚提升的士气,在冰冷的现实面前,似乎又开始悄然流逝。
郭嘉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军中尚有猪羊否?酒水可还有存货?”
李堪一愣,不明所以:“回先生,为备战事,确还圈养了些许猪羊,以备不时之需。酒水……虽明令禁饮,但一些弟兄私藏或许还有些许……”
“好。”郭嘉眼中闪过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光芒,“传令下去,今夜犒赏三军!将存留的猪羊尽数宰杀,让弟兄们饱餐一顿!再去征集些酒水,每人限饮一碗,驱驱寒气!”
“先生?!”李堪和众将领都惊呆了。大敌当前,物资紧缺,不想着节省,反而要奢侈犒军?这……
熊山刚好晃荡进来,听到这话,眼睛瞪得溜圆:“犒军?喝酒吃肉?郭先生,您没发烧吧?这……这要是袁绍半夜摸过来……”
郭嘉淡淡瞥了他一眼:“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在喝酒吃肉。”
他不再解释,继续下令:“李将军,你立刻去办。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要让关外袁军的斥候能听到我们的欢宴之声。熊山,吃完之后,你带还能动的弟兄,连夜去关外,把白日里袁军遗弃的攻城器械、衣甲旗帜,能拖回来的都拖回来,散乱地堆在关内显眼处。”
熊山更迷糊了:“啊?拖那些破烂回来干啥?占地方……”
“照做便是。”郭嘉语气不容置疑,随即又对一名文书道,“你立刻草拟几份军报,用不同的笔迹,内容大致相同:壶关危殆,箭尽粮绝,援军(指我部)虽至,然兵力疲敝,难堪久战,请主公速派大军来援……写完后,故意‘疏忽’,让其中一两份被袁军细作‘窃去’。”
众人面面相觑,渐渐有些回过味来。
李堪迟疑道:“先生……您这是要……示敌以弱?诱敌来攻?”
“非但要示弱,还要示之以骄,示之以乱。”郭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淳于琼新败,心中必然憋着一股火气。若他见我等大胜之后不思加固城防,反而饮酒作乐,收缴战利品时杂乱无章,更兼‘获悉’我关内空虚、援军无力的‘密报’……你们说,他会如何想?又会如何做?”
熊山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他肯定觉得咱们打赢一场就飘上天了,觉得他袁军不堪一击!会觉得咱们外强中干,是抢功劳的好机会!”
“没错。”郭嘉点头,“骄兵,必败。我要让他觉得,壶关已是唾手可得之物。他若心急来抢功……哼。”
计策已定,众人虽觉冒险,但见郭嘉成竹在胸,也只能依令行事。
很快,壶关之内,一改之前的肃杀沉闷,竟然真的升起袅袅炊烟,肉香四溢!士兵们起初不敢相信,待热腾腾的肉块和微薄的酒水分发到手,顿时欢声雷动,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不少。虽然每人只得一小碗浊酒,但在这种时刻,已是天大的恩赏。关墙上很快响起了划拳行令的喧闹声,虽然将领们严格控制着量,但气氛已然炒热。
关外,黑暗之中,几双属于袁军斥候的眼睛,惊疑不定地记录着壶关内的喧嚣和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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