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多姆海恩宅邸内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悲伤与寂静,在第三日黄昏时分被一道悄然离去的孤绝身影打破。玖兰蒂娜没有惊动任何留守的仆人,亦未向守护在侧的刀剑男士们多做解释。她只是如同融入渐浓暮色的影子,几个难以捕捉的闪烁,便已穿过伦敦那被工业煤烟与泰晤士河雾气共同浸染的、愈发昏暗的街道,精准地出现在那条连最无所事事的流浪汉都会下意识绕行的、弥漫着陈年腐朽与潮湿木材气息的阴暗巷道尽头。
那间挂着歪斜木质招牌、字迹早已模糊难辨的棺材铺,如同一个附着在城市肌理之上的、散发着不祥恶意的溃烂伤疤,在愈发深沉的暮色中静静蛰伏,等待着注定到来的访客。
她伸出苍白却稳定的手,推开了那扇仿佛由无数逝者叹息凝结而成、随时会碎裂散架的厚重木门。刺耳的“吱呀——”声撕裂了巷道的死寂,如同不详的预兆。店内景象比记忆中更加凌乱破败,几口材质各异、雕刻着诡异花纹的棺材以各种危险的角度歪斜堆叠,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来自地底的小规模震荡。墙壁与高耸直至天花板的货架上,覆盖着新落的、如同裹尸布般厚厚的灰尘,空气中混杂着霉变、防腐药剂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属于“非生”领域的冰冷气息。数珠丸恒次与笑面青江灵体化跟随在她身侧,他们周身自然散发出的清圣灵气与这片空间的污秽死亡格格不入,却又完美地隐匿于无形,如同投入泥潭的两颗明珠,光芒内敛,却随时准备净化一切。
葬仪屋正背对着门口,蜷坐在一口最为华丽、镶嵌着扭曲暗色金属花纹、仿佛是为某位吸血鬼亲王准备的黑檀木棺材上。他宽大的黑袍几乎将他整个人吞没,只露出几缕垂落的银灰色发丝。他正专注地摆弄着面前小几上几个新裂了缝的骷髅头茶杯,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倒入某种冒着诡异气泡的、色泽浑浊的液体,仿佛在筹备一场只有亡魂才能欣赏的疯狂茶会。听到门轴那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头也未回,那标志性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与冥府回响的癫狂笑声便已率先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震荡开来:
“咯咯咯……真是稀客临门,令寒舍蓬荜生辉啊~是终于想通了,来为那位不幸陨落、尸骨无存的小伯爵,订购一款符合他尊贵身份与……有趣结局的、特别定制的棺材吗?比如,镶嵌上来自东方的辟邪宝玉,或者刻上凡多姆海恩家的焰形纹章?咯咯咯……看在老主顾和这场……戏剧性发展的份上,或许可以给你打个令人心动的对折哦~” 他拿起一个眼窝处裂开、仿佛正在无声尖啸的骷髅头,对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端详,似乎在斟酌用它来盛放那可疑的“茶水”是否更能增添几分“风味”。
蒂娜没有理会他那套令人作呕的、充满亵渎与玩味的开场白。她向前踏出一步,靴跟稳稳落在积满灰尘、甚至能看到细小虫豸爬痕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孤绝的回响。就在这看似平常的一步之间,她周身的气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骤变!
不再是那个立于讲台前沉静博学的家庭教师,不再是那个在社交场合格局优雅的贵族小姐,甚至不再是那个在绝境中依旧保持克制的幸存者。沉睡于血脉深处的、属于纯血吸血鬼公主的、古老、威严、冰冷而庞大的气势,如同沉眠了千万年的冰川轰然崩塌,又似压抑了无尽岁月的地心熔岩猛然喷发,以她单薄的身躯为原点,毫无保留地、狂暴地席卷开来!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仿佛都瞬间凝固,空间变得粘稠沉重,仿佛化为了液态的水银,光线在其间扭曲、变形。而她那双原本深邃如古井的棕褐色眼眸,在刹那间转化为冰冷剔透、燃烧着幽暗业火的酒红色,如同两颗骤然点亮于无尽黑夜中的血色星辰,带着洞穿灵魂的寒意与不容置疑的威权,死死锁定在葬仪屋那黑袍笼罩的背影上。
嗡——轰轰——!
无形的威压不再是气势,而是化为了实质的冲击波!店内所有堆叠的棺材,无论木质、金属,无论大小,都开始剧烈地、疯狂地震动、碰撞,发出“哐啷!哐啷!哐啷——!”的巨响,仿佛内部有无数的冤魂在同时尖嚎、冲撞!墙壁上那积累了不知多少年月的灰尘如同失去了引力束缚般,化作灰色的瀑布轰然倾泻而下!货架上那些琳琅满目、充满死亡恶趣味的收藏品——干枯发黑的手掌、盛放着不明粘稠液体的玻璃瓶、锈迹斑斑带着暗红痕迹的解剖刀具、扭曲的动物标本——全都叮叮当当地剧烈跳动、翻滚,接二连三地摔落在地,在厚厚的灰尘中砸开一片片狼藉,碎裂声不绝于耳!整个店铺的空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源自结构本身的呻吟与断裂声,梁柱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在这纯粹而恐怖的位格威压下分崩离析,化为齑粉!
“他们在哪里?”
蒂娜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刚才更加平静,却仿佛裹挟着来自远古血海最深处的冰冷与绝对零度般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如同由万载寒冰雕琢而成的巨锤,沉重地、毫不留情地敲击在灵魂最脆弱、最本质的核心之上,带着一种剥离所有伪装、直达真相的、不容置疑、不容敷衍的终极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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