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北境舆图已被浓重的朱砂与墨迹覆盖,如同泣血的疮疤。镇北关失守的裂痕尚未干涸,云州化为焦土的墨迹触目惊心,而象征着北狄大军的黑色箭头,如同贪婪的蝗群,已越过云州,深深扎向大晟腹地——飞狐峪。
郭崇韬以云州为熔炉,焚尽血狼骑数千精锐的捷报,并未驱散殿内沉重的阴霾。代价太大了!老将和无数军民的血肉,仅仅换来了颉利片刻的惊悸与北狄先锋的暂时受挫。飞狐峪的告急文书如同雪片,每一次马蹄声在宫门外响起,都如同重锤敲在萧景琰的心头。
他端坐御案之后,玄色龙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眼底是强行压榨精神带来的血丝,但深处燃烧的火焰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冰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从阿史那·达延手上剥下的白玉扳指,冰凉的触感也无法熄灭胸中翻腾的岩浆。
“陛下!” 枢密院正使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虑,“飞狐峪虽险,然周帅麾下兵力捉襟见肘,狄兵攻势如潮,新式炮车日夜轰击,多处隘口摇摇欲坠!贺拔岳将军袭扰粮道虽有小胜,然杯水车薪,难解正面之危!云州方向,秃发乌孤所部秃鹫兵虽在焦土前吃了大亏,恨意滔天,然其主力未损,正与左谷蠡王咄吉所部轮番猛攻我云州残余守军防线!林副主事之离间虽已播下火种,然颉利威望犹存,各部尚在强压之下……局势,危如累卵!”
危如累卵……萧景琰的目光扫过舆图上那条被狄兵步步紧逼、不断缩小的防线。飞狐峪若破,北狄铁骑将再无险可守,长驱直入,直逼京畿!大晟的国运,已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在他胸中轰然爆发!他不能再坐在金銮殿上,看着地图上的标记一个个被抹去,听着千里之外传来的血与火的哀鸣!他是帝王,更是这帝国最后的脊梁!他的子民在流血,他的将士在牺牲,他必须站在他们中间,用帝王的意志,点燃那焚尽一切来犯之敌的烽火!
“啪!”
白玉扳指被重重拍在御案之上,发出一声脆响,如同惊雷炸裂在死寂的殿内!
萧景琰霍然起身!玄色龙袍无风自动,一股睥睨天下、气吞山河的帝王威压如同实质般席卷开来,瞬间驱散了所有颓靡与绝望!
“朕意已决!”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斩钉截铁,响彻殿宇,“御驾亲征!朕要亲提王师,与阿史那·颉利,决一死战于北境山川!”
“陛下!!!” 殿内重臣无不变色惊呼!御驾亲征!此乃泼天大事!国本动摇之险,帝王安危之重,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众人心头!
“陛下三思!” 沈砚清第一个抢步出列,清俊的脸上满是急迫与担忧,“北境凶危,刀剑无眼!陛下乃万乘之尊,一身系天下安危!岂可轻涉险地?臣等愿肝脑涂地,誓死御敌于国门之外!请陛下坐镇中枢,运筹帷幄!”
“运筹帷幄?” 萧景琰目光如电,直视沈砚清,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沈卿!朕问你,朝堂之上,可还有第二个萧景琰?可还有第二面能让三军效死、让万民归心的天子龙旗?”
沈砚清语塞。
“北境将士的血快流干了!百姓的眼快望穿了!敌人就在家门口耀武扬威!朕若再安居这九重宫阙,靠着一纸纸冰冷的诏令去指挥千里之外的生死,何以面对战死的英魂?何以面对嗷嗷待哺的黎庶?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萧景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无上的决绝,“此战,关乎国运!朕,必须去!朕的龙旗所向,便是大晟不屈的脊梁!便是反击的号角!”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沈砚清身上,那眼神带着绝对的信任与沉重的托付:“沈卿!”
“臣在!” 沈砚清心头巨震,躬身应道。
“朕离京期间,命你以吏部尚书之职,兼领内阁协理大臣,总摄京畿防务、朝堂机要!” 萧景琰的声音不容置疑,“赐你天子剑,掌京营虎符!凡有动摇军心、通敌叛国、祸乱京师者,无论皇亲国戚、勋贵重臣,准你先斩后奏!替朕,守好这帝都!守好这根基!”
他将腰间那柄象征无上皇权的天子剑解下,连同半枚雕刻着狰狞虎头的青铜兵符,郑重地交到沈砚清手中。剑鞘冰凉,虎符沉重,如同千钧重担。
沈砚清双手接过剑与符,只觉得掌心滚烫,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深深跪拜下去,额头重重触地:“臣!沈砚清!领旨!必竭尽心力,稳固朝纲,拱卫京师!人在城在!城破人亡!绝不负陛下所托!”
“好!” 萧景琰眼中锋芒毕露,“传旨!命京营铁磐营,神风营,龙骧营即刻整装!三日后,朕亲率京畿精锐,驰援飞狐峪!兵部、户部,全力保障大军开拔!”
“臣等遵旨!” 殿内响起一片肃然应诺之声,带着被帝王决绝点燃的血气!
千里之外,云州故地,焦土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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