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峡的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血腥与草木灰烬的呛人味道。鹰嘴岩下,尸横遍野,多为狼突部狼骑狰狞的尸体,夹杂着少量金鳞卫闪亮的残甲。断龙脊前的战场更是如同炼狱,烧焦的狼尸与破碎的兵器散落在巨大的陷坑和扭曲的拒马之间,地火油焚烧后的恶臭经久不散。
韩承嗣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边缘,绯色官袍下摆沾满了泥泞和暗褐色的血渍。他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看着岳峙指挥着仅存的不足两百金鳞卫,如同斗败的公鸡,默默地收敛袍泽的尸骨。岳峙本人也挂了彩,肩甲碎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从脸颊划至脖颈,包扎的布条渗着血,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望向大营方向时充满了怨毒。
这场仗,打得惨烈而憋屈。
阿史那斤的三千狼骑,在鹰嘴岩被金鳞卫凭借地利和血勇勉强挡住了一波冲锋,丢下数百具尸体。然而,当这头狡诈的草原秃鹫发现正面强攻损失过大后,立刻分兵,企图绕过鹰嘴岩,直扑大营侧翼。
就在金鳞卫防线摇摇欲坠、岳峙几乎要下令撤退时,铁鹞率领的铁壁营如同神兵天降,在断龙脊构筑的第二道钢铁防线,用强弩攒射和地火油罐,将狼骑的冲锋彻底变成了火海地狱。
夜枭带领的夜眼如同跗骨之蛆,在狼骑侧翼山林中不断袭扰,毒牙调配的剧毒更是让狼骑的水源成了死亡陷阱。最终,当鹰扬卫轻骑主将周骁,带着一身血腥杀气,将狼突部后方留守的老弱屠戮殆尽、草场焚为白地的消息传来时,阿史那斤彻底崩溃,在铁鹞与岳峙憋着一肚子邪火的联合绞杀下,率残部亡命北逃,三千狼骑,十不存一。
胜利是辉煌的,但韩承嗣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他不仅没能抓住项崮笙的把柄,反而被项易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世子,用一纸军令逼得灰头土脸,损兵折将。更让他心惊的是,项易在这场危机中展现出的冷酷、精准、狠辣的军事调度和杀伐决断,这哪里是一个病弱少年,分明是一头刚刚睁开眼的幼虎,已露噬人獠牙。
镇南军大营,帅帐。
气氛与战前截然不同。虽仍有大战后的疲惫,但士气高昂,将士们脸上带着胜利的荣光与对主帅以及那位神奇世子的敬畏。案上堆积着战报、缴获清单以及…韩承嗣“查证”完毕的厚厚卷宗。
韩承嗣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温文尔雅却透着疏离的笑容,对着主位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的项崮笙拱手道:“王爷,下官奉旨核查赵元培一案及边军防务,历时半月有余。幸赖王爷及众将鼎力相助,如今诸事已毕,卷宗详实,证据确凿。赵元培父子通敌叛国,罪证如山,死有余辜。下官回京,定当据实上奏,还王爷及南疆将士一个清白。”
他顿了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侍立项崮笙身侧、脸色依旧带着病态苍白却眼神沉静的项易,话锋一转:“至于北疆狼骑犯境一事…王爷运筹帷幄,世子殿下临机决断,调度有方,铁鹞、周骁等将军浴血奋战,终使强虏授首,扬我国威。此等大捷,下官亦当详细禀明圣上,为有功将士请功。”
项崮笙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有劳韩大人。”
韩承嗣笑容加深,语气更加诚恳:“王爷重伤未愈,仍需静养。世子殿下天纵奇才,智勇无双,实乃国之栋梁。然…”
他话锋又是一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心道:“赵元培一案虽明,然其背后是否仍有暗流涌动?帝都对此案,亦或有诸多不明之处需详询。世子殿下乃此案关键人证,更是亲历鹰巢惊变、运筹帷幄之人。下官斗胆,恳请王爷允准,让世子殿下随下官一同返京!一则,可向圣上及朝堂诸公,当面详述案情始末,澄清真相。二则,圣上久闻世子贤名,早有召见之意,此番进京,亦是天恩浩荡。这三嘛…”
他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意有所指:“世子殿下随行,亦可彰显王爷坦荡无私,绝无拥兵自重、割据南疆之心。更能安帝都之心,堵悠悠众口,待案情彻底明朗,世子殿下自当安然返回南疆。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帅帐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凝滞。
铁鹞、凿子等人眼中瞬间腾起怒火!这韩承嗣,分明是吃了败仗,损了颜面,又没抓到把柄,便想釜底抽薪,将世子作为人质押往帝都!美其名曰“人证”、“面圣”、“安帝都之心”,实则用心险恶至极,一旦世子入京,便是羊入虎口,生死皆操于他人之手。
项崮笙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眼中寒芒爆射,一股恐怖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他死死盯着韩承嗣,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冰冷的杀意:“韩大人…是觉得我项家父子,好欺?”
“王爷息怒!” 韩承嗣连忙躬身,脸上却无多少惧色,反而带着一丝委屈和大义凛然。
“下官一片赤诚,皆为王爷及世子殿下着想,更为朝廷法度、南疆安定考量。世子殿下入京陈情,乃正大光明之举,若王爷执意不肯,恐…更易授人以柄,坐实某些人拥兵自重、心怀叵测之污蔑,届时,不仅王爷清誉受损,恐…更会引发朝廷猜忌,南疆再生波澜啊。请王爷…三思。” 他话语软中带硬,将拥兵自重、朝廷猜忌的帽子隐隐扣了过来,更是以南疆安定相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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