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那清冷如寒泉的声音落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陆祁并未弯腰搀扶,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垂纱帷帽微微转向明兰跌坐的方向。
然而,这简短的两个字,却像投入混乱心湖的定海神针,瞬间攫住了濒临崩溃的明兰。
小女孩甚至来不及抹去糊了满脸的泪水与泥尘,巨大的希望和本能的信任压倒了一切。
她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小小的身体还在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奔跑而剧烈颤抖,却毫不犹豫地伸出冰凉的小手,死死攥住了陆祁垂落身侧的月白袍角——那布料入手微凉,质地却异常柔韧。
“在…在那边!盛家!求您快些!” 明兰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嘶哑,小手指向城东的方向,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恳求。
陆祁没有言语,只是顺着她指的方向迈开步伐。
陆祁的步幅并不急促,依旧保持着那份奇特的从容,但速度却快得惊人。
明兰必须拼尽全力、跌跌撞撞地小跑才能勉强跟上,那只攥着衣角的手,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和方向。
盛家,汴京城中一个不上不下的官宦人家。
当明兰拉着陆祁冲到那挂着“盛府”匾额的门前时,守门的两个健壮仆役先是一愣,随即看清了明兰,脸上顿时露出不耐烦和轻蔑。
“又是你?小六姑娘,不是说了……” 其中一个方脸仆役皱着眉上前一步,话未说完,目光便落在了明兰身后那道戴着帷帽、气质卓然却又神秘莫测的身影上。
来人虽看不清面容,但那一身清贵之气绝非寻常,仆役的语气不由得收敛了几分,带上试探,“这位是……?不知贵客……”
他试图伸手虚拦,盘问的意图明显。府门深宅,岂容来历不明之人擅闯?
就在他手臂抬起的瞬间,垂纱帷帽微微转动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角度。
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隔着那层朦胧的轻纱,两道目光穿透而出。
冰寒,深邃,紫意流转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漠然与威压…
“嘶——”
那方脸仆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像被无形的冰针钉住,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咯咯作响,只有冷汗如浆般瞬间浸透了内衫。
另一个仆役更是直接腿一软,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惊恐地低下头,再不敢直视那帷帽分毫。
无形的、冰冷而强大的气场以陆祁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门口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细碎的雪花在她身周三尺外打着旋儿飘落,不敢沾染分毫。
两个仆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不由自主地为这神秘莫测的“贵客”让开了通路。
明兰顾不得看仆役的反应,她心中只有母亲危在旦夕的恐惧。
一见通路打开,她立刻用尽全身力气拽着陆祁的衣角,像只认路的小兽,闷头就往府内冲去。
穿过前院回廊,绕过假山花木,直奔府邸最偏僻、最清冷的角落——卫小娘居住的偏院。
越靠近那小小的院落,空气中弥漫的压抑、慌乱和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便越浓重。
低低的啜泣声、妇人焦急却无措的絮语、以及丫鬟带着哭腔的喊叫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绝望的图景。
“哎呀!这…这可如何是好!血!血止不住啊!”
“用力啊卫小娘!再用力!孩子卡住了!”
“热水!快!再去打热水来!参汤!参汤吊着气!”
“周娘子,您看这…大娘子那边……”
院门口,一个穿着体面些的仆妇(周雪娘)正皱着眉,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漠和烦躁,低声与另一个端着水盆的丫鬟说着什么,眼神不时瞟向紧闭的房门,却丝毫没有进去帮忙的意思,反而隐隐有种阻拦他人靠近的架势。
明兰拉着陆祁冲进小院,像一阵风。周雪娘刚想开口呵斥阻拦,目光触及陆祁的身影和她身周那无形的冰冷气场,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退到了门廊的阴影处,惊疑不定地看着。
“娘!娘!我找到大夫了!娘您撑住!” 明兰带着哭腔的呼喊冲破了产房的门帘。
陆祁随着明兰踏入产房。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污浊而灼热,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味。
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
卫恕意躺在简陋的床榻上,脸色灰败如金纸,气息微弱,身下的被褥已被大片暗红的血色浸透。
两个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端着水盆和布巾手足无措。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孩子脚先出来,卡死了…大人也…唉!” 其中一个丫鬟带着哭音喊道。
混乱、绝望、死亡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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