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殿侧殿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李世民死死盯着那个仍在低声啜泣的孩子,眼神中的风暴几经变幻,杀意、痛苦、愧疚、挣扎…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茫然。他猛地抓起酒坛,又灌下一大口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浇灭心中的煎熬。
秦哲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敲打着他内心最坚硬的壁垒。
“老李啊,”秦哲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该放下了。”
李世民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他。
秦哲的目光扫过那孩子,语气平和:“当时的太上皇,就在全德那老阉狗身边,听着他吐露所有的真相。他后来…不是也亲口对你说对不起了吗?”
李世民身体微微一震。父皇李渊在那场惊天逆案后,得知全德是如何利用他、离间他们父子兄弟、甚至意图颠覆大唐的全部阴谋后,老泪纵横,拉着他的手,确实说出过那句沉痛的“世民…朕…为父…对不住你”。那一刻,父子之间冰封多年的隔阂,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这个孩子…”秦哲指了指那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不点,“我倒是觉得,他出现的…正是时候。”
“正是时候?”李世民声音沙哑,带着不解和一丝嘲讽,“他只会让朕想起…想起…”
“想起玄武门,想起你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想起你手上沾的血,心里的愧,对吗?”秦哲直接打断他,话语尖锐如刀,却毫不回避。
李世民脸色一白,握紧了拳头。
秦哲却话锋一转:“但正因为如此,他才可能是解开你心结的那把钥匙,老李。”
他站起身,走到孩子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压力,让孩子稍稍停止了哭泣。
“你本不想走到那一步,是被形势,被身边人,甚至被父皇当年的态度,一步步逼过去的。这事,不全怪你,甚至大部分不怪你。但你心里,始终压着这块石头,觉得自己亏欠了大哥(李建成),亏欠了父皇,是不是?”
李世民沉默着,默认了。这是他一直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完全袒露的痛。
“如今,他的血脉就在这里。”秦哲的声音低沉下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无辜的孩子。江山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大哥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你的时代正在进行,承乾、青雀他们的时代还在将来。你纠结于过去,除了让自己痛苦,让身边人紧张,对这个大唐,有什么好处?”
他指了指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看看那儿!老李!这天下有多大?有多少地方等着你的大唐铁骑去征服?有多少文明等着你去交流?你是要做个开创万世基业的帝王,还是要做个永远被困在玄武门那个雨夜里的囚徒?”
“这孩子,就是让你走出来的机会。”秦哲目光灼灼,“留下他,善待他,把他当个普通宗室子弟养大,让他读书明理,让他为你、为承乾将来的大唐效力。这难道不是对过去最好的交代?难道不是对你大哥最好的告慰?难道不能让你,让父皇,都真正放下?”
“全德那老阉狗把一切肮脏算计都掀开了,父皇也终于明白了当年的无奈。我猜…他是不是好几次想找你好好聊聊,却不知如何开口?而你,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对不对?”
李世民嘴唇动了动,眼神闪烁,再次默认。父子二人虽然因为逆案缓和了关系,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尴尬与伤痛,岂是几句道歉能完全抹平的?
“这孩子,不就是现成的话题?现成的…和解的桥梁吗?”秦哲语气放缓,“终究是父子,血脉连着。终究是你大哥留下的唯一骨血。而你,骨子里还是那个喜欢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的秦王,是天策上将,不是个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的懦夫。”
“放下吧,老李。”秦哲最后说道,语气近乎恳切,“你可以做一个与众不同的帝王。一个既能开创未来,也能坦然面对过去、并最终超越过去的…真正的天可汗。”
这番话,如同洪钟大吕,重重敲在李世民的心上。他怔怔地看着秦哲,又看看那个孩子,眼中的挣扎和戾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释然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就在殿内气氛微微缓和之际——
殿外突然传来李君羡有些惊慌失措的声音:“陛…陛下!太…太上皇驾到!”
李世民和秦哲都是一愣。
只见殿门被推开,已经白发苍苍、身形略显佝偻的太上皇李渊,在一个老太监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在门口。他显然来得匆忙,只穿着一身常服,脸上带着焦急、担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个躲在秦哲身后的孩子,眼神剧烈波动。
“父…父皇?”李世民连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您怎么来了?”
李渊没有立刻回答儿子,他的目光从孩子身上移开,缓缓扫过殿内,看到了泼洒的酒液,看到了儿子通红的眼睛和疲惫的神情,也看到了神色平静的秦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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