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极殿。
大朝会的气氛,与前几日的热烈、激昂截然不同,反而弥漫着一种压抑、沉闷、甚至带着几分诡异的凝滞。
新晋的官员们穿着崭新的官袍,站在队列中后部,脸上带着初入朝堂的兴奋,却也难掩一丝茫然——他们发现,想象中的“大展拳脚”似乎并非易事,更多的时候是站在原地,等待指令,或者…等待前方大佬们的争吵告一段落。
而站在前列的重臣们,脸色则一个比一个难看。
户部尚书戴胄,这位以刚正和抠门着称的老臣,此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手里捏着一份奏疏草稿,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那不是纸,而是什么烫手的山芋,欲言又止,烦躁地不停变换站姿。
工部、兵部的几位侍郎,也是眼神闪烁,不时低声交谈两句,又迅速分开,脸上写满了无可奈何。
就连一向沉稳的房玄龄和杜如晦,此刻也是面色凝重,眼神交汇时,流露出深深的棘手感。
李靖、程咬金、李孝恭等武将,则干脆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俺老粗不懂政务,你们文官商量好了告诉俺就行”的姿态,实则内心也对这拖沓的节奏感到不满。
御座之上,李世民面沉如水。他看着下方这死气沉沉、毫无建树的场面,胸中的火气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一点点积蓄。
侍立一旁的太监,按例上前一步,拖长了尖细的嗓音唱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然后…陷入了一片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
无人出列。
无人奏事。
不是无事,而是有事不知从何奏起,或者…奏了也白奏!
“呵…”李世民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沉默。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下方众臣。
“怎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今日我大唐,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政通人和,已经…无事可奏了?”
“还是说…”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雷霆之怒骤然爆发! “是朕的耳朵聋了?!眼睛瞎了?! 看不到这朝廷上下,早已是一堆乱麻,寸步难行?!”
众臣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浑身一颤,纷纷垂下头,不敢直视。
“戴胄!”李世民直接点名。
戴胄一个激灵,连忙出列,躬身道:“臣在!”
“你户部! 钱粮收支,可还顺畅?各地税赋,可还如期?朕让你统筹修路的钱粮,你可有数了?!”李世民厉声质问。
戴胄脸色发苦,硬着头皮道:“回陛下…账面钱粮…尚有结余。然… 然各州府报文繁杂,核验需时,调拨手续…”
“朕不想听这些!”李世民粗暴地打断他,“朕只问你! 修通长安至朔州、幽州、灵州三条水泥官道,所需钱粮,何时能备齐?何时能起运?! 给朕一个准话!”
“这…”戴胄额头冷汗直冒,“…需与工部、兵部会同勘算,拟定详细预算,呈报中书门下审核,再…”
“混账!”李世民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又是这套! 预算!审核!章程! 等你那一套走完,朕的头发都等白了! 秦哲在朔方等着路通互市! 北疆将士等着路通运粮! 你们却在这里跟朕扯什么预算章程?!”
他猛地转向另一边:“马周!”
马周立刻出列,神色肃然:“臣在!”
“你来说! 长安城的水泥路,还有几日彻底完工?”
马周朗声道:“回陛下! 长安城内主干道铺设,五日内,必可全线贯通! 届时,全城将再无黄土漫天之扰!”
“好!”李世民赞许地点点头,但随即语气更厉,“然后呢?! 长安修完了呢?! 下一步呢?! 三条官道呢?! 工部!户部! 你们的章程呢?!朕怎么连个屁都没听到?!”
工部尚书和戴胄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不是没做,是流程卡在某个环节,或者…根本还没开始走!
马周深吸一口气,继续奏报,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焦灼:“陛下,长安路将成,然… 国库钱粮调拨迟缓,工部役夫征募文书未下,兵部护路军械调配更是…杳无音信! 三条官道同时动工之议,至今…仍停留在纸面上! 臣… 臣虽心急如焚,然…职权所限,无能为力!”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扫过戴胄和几位重臣,终于忍不住带着一丝愤懑道:“陛下! 若按此前…若按龙首原那些红棍办事之速… 此等利国利民之要务,预算、调拨、征募令,一日之内必可直达各部! 三日之内,钱粮役夫便可开始集结! 何至于… 何至于像如今这般,空有良策,寸步难行!”
马周这番话,如同一把尖刀,狠狠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将效率低下的残酷现实和对过去高效模式的怀念,赤裸裸地摆在了朝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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