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觉得自家大人一定是疯了。
这个念头,自打他从前厅关上门的那一刻起,就像一窝被捅了的马蜂,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挥之不去。
“大人!我的亲大人!您……您刚才说的是真的?您要把那个……那个卖茶的给弄走?”他凑到陆羽身边,压低了声音,急得满头是汗。
“怎么,有问题?”陆羽反问,神色平静得像是在问今晚吃什么。
“问题大了去了!”陆安都快哭了,他下意识地压着嗓子,仿佛那宫里的鹰犬就趴在自家墙头听着,“福伯都说了,那是宫里派来的鹰犬!是天后的眼睛!您动他,那不等于是在天后的眼睛里扎针吗?这……这是要抄家灭门的死罪啊!”
陆安围着陆羽团团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咱们……咱们拿什么去弄走他啊?派人去打?还是去吓唬?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是咱们干的吗?到时候天后凤驾亲临,问您为何要戳瞎她的眼睛,您怎么说?说您是为了给豫王殿下送温暖?那咱们这府里上上下下,连带那只看门的黄狗,都得被片成肉糜喂鱼!”
看着他这副天塌下来的模样,陆羽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他走到书房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满脸绝望的陆安。
“谁说,我要用打的,或是用吓的?”
陆羽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那笑容,看得陆安心里直发毛。
“有时候,要让一个人从一个地方消失,最好的办法,不是杀了他,也不是赶走他。”
“而是……”陆羽顿了顿,目光落在了书房里,那只装着太平公主所赠匕首的锦盒上,悠悠地说道:“给他一份,他无法拒绝的差事。”
“差事?”陆安愣住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陆羽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入书房,来到那只多宝阁前,打开了锦盒。
那柄白玉为柄、杀气凛然的匕首静静地躺在猩红色的锦缎上,犹如一条蛰伏的毒蛇。
陆羽没有去碰它,只是静静地看着。
陆安跟了进来,看着那柄匕首,又看看自家大人高深莫测的侧脸,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声嘀咕:“这玩意儿……还能当差事使?”
陆羽转过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公文纸。这张纸,是他今日从御史台带回来的,上面印着淡淡的官印水纹。
他取过官印,在印泥盒里重重一按,随即,一枚鲜红的“侍御史印”便落在了公文的右下角。
做完这一切,他才提笔蘸墨,在纸上笔走龙蛇。
陆安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偷看,只见上面写的并非什么杀气腾腾的檄文,而是一份……调令?
“兹有内卫府校尉一名,于道政坊茶肆任事,察言观色,机敏过人,堪为栋梁。本官奉密旨,查办江南盐铁私运一案,案情重大,牵连甚广,急需得力人手。特此征调该员,即刻奔赴扬州,暗中查访,不得有误。事成之后,官升三级,赏钱千贯。”
落款处,是陆羽的名字,以及那个鲜红的官印。
陆安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这是什么操作?
给一个监视王爷的密探,安排一个去扬州查案的美差?还许诺升官发财?
“大人……您这是……”
“陆安,”陆羽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头也不抬地问道,“你说,一个常年在街头风吹日晒,干着得罪人的活计,不知何时就会被当成弃子的底层密探,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陆安想了想,试探着回答:“钱?权?”
“对。”陆羽点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荣华富贵,是摆脱朝不保夕的身份,成为一名真正的朝廷命官。我这份调令,给的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可……可这是假的啊!”陆安急道,“咱们哪有什么江南盐铁私运案?他要是拿着这东西去内卫府报到,岂不是当场就露馅了?”
“他不会去内卫府的。”陆羽笑了,笑得像一只准备偷鸡的狐狸,“因为他还收到了另一件东西。”
说着,他将那份墨迹已干的调令,小心翼翼地卷成一个细筒,然后拿起了那柄白玉匕首。
他没有拔出匕首,而是将卷好的调令,用一根丝线,紧紧地绑在了匕首的刀鞘之上。
白玉的温润,公文的肃杀,丝线的缠绕,构成了一种诡异而又充满诱惑的组合。
陆羽将这件“作品”举到眼前,满意地端详着。
“一个普通的密探,或许会怀疑这份调令的真伪。但是,当这份调令是和这柄匕首一起出现时,他就不会怀疑了。”
陆羽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让惶恐不安的陆安也渐渐安静下来。
“他会怎么想?”陆羽自问自答,“他会想,这柄匕首,绝非凡品,能拥有此物者,非富即贵。能拿出这种等级的信物,同时又能调动内卫府的人,写出这种公文的,整个长安城,屈指可数。”
“他会猜测,这是某位大人物看中了他的能力,要私下里提拔他。这种事,在官场上并不少见。而‘江南盐铁私案’,听起来就像是这位大人物交办的私密差事,办好了,一步登天;办砸了,或者到处声张,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绝不会去内卫府核实,那等于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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