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缩在屠宰场废弃冷库的角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介于咳嗽和哽咽之间的声响。
这里的空气混杂着屠宰场特有的铁锈和陈腐血腥味,冰冷而粘稠,像稀薄的酸液,每一次呼吸都在侵蚀他灼痛的肺。
脖颈上临时包扎的绷带早已被暗红的血与冰冷的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痒。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屏蔽掉外界一切微光。
意识沉入体内,左手掌心的那圈青铜鬼纹像一枚烙印,其上的血色倒计时【58:00:00】稳定而无情地跳动着,仿佛一尊永远不知疲倦的死神座钟。
然而,安宁只属于这串数字。
他的右半边脸颊,皮肤之下,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蠕动感仍未平息。
那不属于他的绝望人格,像一条冬眠失败的毒蛇,在他的血肉中不甘地扭动,试图寻找任何一丝可以重新占据意识高地的缝隙。
一种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感从胸口传来。
是那枚破碎的外卖箱残片。
它正自动循环播放着一段无声的旋律——母亲临终前那平缓而微弱的呼吸声,被系统以某种未知的方式记录、转化成了精神层面的频率。
这是他用以对抗人格污染、锚定“陈三皮”这个身份的最后防线。
突然,外卖箱残片上的古朴盾面徽记闪过一道微光,一行猩红的小字浮现在他脑海中,带着一种机械式的漠然:【检测到高浓度悲恸残留·建议立即净化】。
净化?
陈三皮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他微微侧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净化什么?
他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活体坟场,一座移动的乱葬岗。
从千面仪式中虹吸来的上万份痛苦记忆,正像被强行压缩进罐头的沙丁鱼,每一份都在尖叫,每一份都在挣扎。
他很清楚,如果不能尽快找到一个宣泄口,将这些不属于他的极端执念“处理”掉,自己迟早会被其中最强烈的那一段彻底吞噬,变成另一个了苦,或者更糟。
正午的阳光毒辣得像要将沥青路面烤化。
陈三皮像一道贴地的影子,避开所有监控和人群,潜回了那片已经拉起警戒线的地下庙宇外围。
原本被他撞开的坍塌入口,此刻竟被一层厚厚的香灰重新封填得严严实实,仿佛一座新坟。
更诡异的是,灰白的封土缝隙中,正缓缓渗出一种泛着幽蓝光泽的粘稠液体,散发着淡淡的咸腥味——正是那泪晶守卫溃解后析出的“咸魂液”。
他悄然开启“幽冥之眼”。
视野中,整个世界被剥离了色彩,只剩下黑白灰与能量的流动。
他“看”到,以地下庙宇为中心,整片地脉的能量场仍在以一个特定的频率共振着,那频率……竟与他左手掌心血纹的跳动完全同步。
佛像虽毁,但由上万信徒数十年如一日的叩拜、献祭所形成的“信仰基线”,并未断绝。
它只是失去了核心,变成了一片无主的能量沼泽。
陈三皮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井口边缘。
那里,倒插着一截被烧得焦黑的佛珠。
佛珠的绳结上,清晰地缠绕着几根灰白的头发。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这东西他认得,正是从了苦大师肚脐中生长出来、用以连接巨大佛像的发辫佛珠的一部分!
他没死透。
那个疯子,在肉身自焚的最后时刻,竟成功将自己的残魂与执念,像一段病毒代码,植入进了这庞大的信仰残响之中。
他变成了一个无形的、四处游荡的精神寄生虫,正试图利用这片能量沼泽,重组他的“千面佛龛”。
黄昏,最后一缕残阳沉入地平线。
陈三皮从一处被建筑垃圾掩盖的侧壁通风道,撬开锈死的铁栅栏,如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祭坛废墟的腹地。
这里比他离开时更加破败,但也更加诡异。
那尊巨大的泥塑佛像依旧维持着盘坐的姿态,只是头颅与半边身子已经塌陷。
它那双本该空洞的眼眶里,此刻却盛满了幽蓝的咸魂液,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而在它眉心原有的裂痕处,竟重新凝结出了一颗米粒大小的新的泪珠。
那泪珠散发着微弱的、心跳般的光芒,每一次闪烁,都让周围的空气压抑一分。
陈三皮压低身形,正欲靠近观察,脚下传来的触感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泥土异常松软,还带着一种诡异的弹性。
他缓缓低头,用“幽冥之眼”穿透表层的尘土——那根本不是泥土!
地面,是由无数张风干、压实的人类眼皮铺就而成!
刹那间,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强烈悲恸,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地底轰然涌起,绕过了他所有的防御,直冲脑海!
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双膝一软,猛地跪倒在地。
万千撕心裂肺的画面在他眼前炸开:为了证明虔诚而亲手剜出自己双眼的妇人;因说了“不敬”之语被割掉舌头的少年;在仪式中被活生生植入虫卵,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容被狰狞虫首取代的信徒……每一段记忆都无比真实,无比鲜活,那是无数受难者在献出自己“痛苦”时的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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