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村”两个字,像两颗生锈的钉子,深深地钉进了仓库里每个人的心里。
那不仅仅是一个地名,更像是一个禁忌,一个诅咒。从“鸦”的反应来看,那地方的危险程度,远超他们之前遇到的所有任务。
但出发前,还有一件“小事”需要处理。
“鸦”带着陈九和耗子,来到了城市另一端的一个地下诊所。这家诊所没有招牌,藏在一个废弃的菜市场下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地下特有的、阴冷潮湿的霉味。
诊所里只有一个医生,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但陈九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阴气,说明他绝不是什么救死扶伤的良医。
“头儿,你们来了。”医生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丝职业性的、却毫无温度的微笑,“情况不太好,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鸦”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向里间的一张病床。
床上躺着一个男人,瘦得像一具被风干的骷髅,眼窝深陷,颧骨高耸。他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一阵阵微弱而急促的“滴滴”声,像是在为他的生命倒计时。
他就是老K,“迎神阵”的一个外围成员,三天前在执行一个“借寿”仪式时,发生了意外,被严重反噬。
“看看他,还有没有救。”“鸦”的声音很冷,像是在评价一件物品的价值,而不是一个人的生死。
陈九知道,这是陷阱。
这是“鸦”在“鬼村”之行前,对他的最后一次试探。一个比“水杯”更阴险、更致命的陷阱。
“借寿”,是邪术中极为阴损的一种。它通过秘法,窃取他人的阳寿,嫁接到自己身上。但这种术法,逆天而行,极易遭到反噬。一旦失败,被窃取的阳寿会瞬间崩塌,同时,那些被窃取者的“怨气”,会像洪水一样,反噬到施术者身上,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种反噬,几乎无解。
如果陈九说救不了,那他在“鸦”心中的价值,就会大打折扣。一个连这种“小场面”都搞不定的“高人”,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但如果他说能救,并且真的救了,那他在“鸦”心中的危险等级,将会飙升到顶点。一个能逆转生死、对抗天道的人,已经不是“工具”,而是随时可能反噬主人的“妖物”了。
无论怎么选,都是错。
陈九缓缓走到病床前,他没有去看那些仪器上的数据,也没有去听医生的分析。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老K的脸。
然后,他看到了。
老K的脸,正在发生着一种极其诡异、极其恐怖的变化。
上一秒,他的脸上还洋溢着一种痴狂的、幸福的笑容,嘴角咧到耳根,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但下一秒,那笑容就瞬间凝固,转为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的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眼角滚滚而下。
紧接着,痛苦又变成了极致的愤怒。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眼圆睁,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仿佛要择人而噬。
愤怒还未消散,又化为了无尽的哀伤。他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蜷缩起身体,发出一阵阵压抑的、令人心碎的抽泣。
喜、怒、哀、乐、爱、恶、欲。
人类的七情六欲,正在他的脸上,以一种毫无逻辑、疯狂错乱的方式,交替上演。他的身体,就像一个被塞进了太多灵魂的舞台,每一个灵魂都在抢着表演,最终,只剩下一片混乱的、歇斯底里的闹剧。
这就是“借寿”反噬的真正恐怖之处。他借走的,不仅仅是别人的“阳寿”,更是别人生命中的“情感”。现在,这些被窃取的情感,都回来找他了。它们在他的身体里冲撞、撕咬、嘶吼,将他的灵魂,撕成了一片片碎片。
“鸦”和耗子,都看得头皮发麻。他们虽然知道反噬很可怕,但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
陈九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解剖般的冷静和审慎。他在思考,如何从这个必死的局面里,找到一条唯一的生路。
良久,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救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医生的脸色一白,而“鸦”的眼神,则瞬间变得冰冷。
“他借的不是阳寿。”陈九突然又开口了,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借的,是‘情’。”
“情?”耗子不解地问道。
“嗯。”陈九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指,指着老K那张不断变化的脸,“你们看。他这一刻笑,是因为他窃取了一个新婚丈夫洞房花烛夜的喜悦。下一刻哭,是因为他偷走了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悲伤。再下一刻的愤怒,是因为他占了一个商人破产的怨恨。”
他的声音,平淡而清晰,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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