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之中，死寂如初。
那支由“影”最后的怨毒凝聚而成的黑色利箭，在“零”那轻如鸿毛的一口气中，被彻底抹去。没有爆炸，没有能量逸散，它就像一段从未存在过的错误代码，被从现实的底层逻辑中，干净利落地删除了。
随着利箭的消失，“影”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形态，也随之湮灭。
他死了。
不，比死更彻底。他从未存在过。
整个“归墟”的混沌，都被“零”那一口气抚平了。那些之前还在疯狂嘶鸣的残魂，此刻都温顺地蜷缩在地，像一群受惊的绵羊。那些不断碰撞、湮灭的时空碎片，也停止了躁动，静静地悬浮着，像一幅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疯狂的立体画。
空气中，那种压抑的、疯狂的恶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空旷的、近乎于“无”的宁静。
陈九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口气，带走了他体内最后些许因战斗而紧绷的力道。他看着“零”，看着那个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状态、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神明，微微，点了点头。
这场持续了太久的棋局，终于，落下了最后一子。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了“影”消失的地方。
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不对。
还有一点东西。
在“影”被彻底抹去的位置，还残留着一团，比黑暗更深邃、比污秽更纯粹的……黑色光团。
它很小，只有拳头那么大，像一颗即将燃尽的炭火。它没有形状，边缘在不断地扭曲、消散，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融入这片虚无。
那是“影”最后的、最核心的本源。是他所有记忆、所有意识、所有存在的集合体。没有了力量的支撑，它正在缓慢地、不可逆转地，走向真正的死亡。
陈九看着那团光，眼神平静。
他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不快，却很稳。每一步落下，都像是在丈量一个时代的终结。那些跪伏在地的残魂，感受着他靠近时那股无形的威压，纷纷将头埋得更低，不敢与他对视。
他走到了那团黑色光团的面前，停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光团里，还残留着些许微弱的、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意识。那意识像一只被踩住了翅膀的蝴蝶，在做着最后徒劳的挣扎。
陈九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上面还残留着之前战斗时，沾染上的、属于“归墟”的混沌气息。他的手，缓慢而坚定地，朝着那团正在消散的光团，探了过去。
他要将这个纠缠了许久的宿敌，彻底地，吞噬。将他的所有，都化为自己的养料。
这是胜利者的权利。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团黑色光团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团光团，仿佛用尽了最后、最后些许力量，猛地一颤。
一道冰冷到极致的、不属于任何已知范畴的“信息”，如同淬了毒的钢针，瞬间，刺入了陈九的指尖。
那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单向的、不容拒绝的“灌输”。
陈九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一幅画面，一段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强行展开。
……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码头。
天空是铅灰色的，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人的皮肤上。江水浑浊不堪，卷着泥沙和腐烂的落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木头味，和江水特有的、带着些许腥气的霉味。
一个穿着“龙图局”制服的人，站在码头的尽头。
他的制服笔挺、威严，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但他毫不在意。他的脸，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之下，看不清表情。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襁褓很干净，是上好的丝绸，与这码头的肮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襁褓里，是一个婴儿。
那个婴儿，没有哭。他只是睁着一双黑色的、清澈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这个世界，仿佛在好奇，为什么自己一出生，就要面对这样的天气。
那个穿着“龙图局”制服的人，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婴儿。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怜悯，有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动作。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个襁褓，投入了浑浊的江水之中。
“噗通”一声。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陈九的灵魂上。
襁褓在江面上挣扎了几下，然后，缓缓地，沉了下去。那双清澈的、黑色的眼睛，在消失在水面的最后一刻，似乎看了一眼岸上的那个身影。
紧接着，一段嘶哑的、充满了怨毒与自嘲的意念，在陈九的脑海中响起。
那不是“影”的声音，而是另一个更古老、更绝望的声音。
“……‘龙图局’，创造了我……”
……
画面，消失了。
声音，消失了。
陈九的手，依旧僵在半空中。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那团已经变得更加黯淡、即将彻底消散的黑色光团。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那不再是一个宿敌，不再是一个阴谋家。
那是一个被抛弃的婴儿。一个被创造出来的……怪物。
他缓缓地，收回了手。
他没有再动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团光，看着它，在“归墟”的宁静中，一点一点地，彻底消散，化为虚无。
他转过身，看向了“零”，又看了看那扇巨大的、紧闭的石门。
他现在，掌握了一个秘密。
一个足以颠覆“龙图局”，颠覆这个世界秩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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