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钧半倚在铺着明黄色锦缎的床榻之上,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攥着榻边那柄羊脂玉如意。玉质温润,触手生凉,却是他近来唯一能抓得住的东西。朝政日渐松散,身体被风瘫缠得动弹不得,连身边人的眼神,都藏着他读不懂的暗涌。帐幔低垂,绣着的金龙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暗沉的光,像极了这摇摇欲坠的闽国江山。
国计使薛文杰垂首侍立在帐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阴鸷:“陛下,内枢密使吴英府中私藏甲胄,数目逾百,恐有不臣之心啊。”
帐内的王延钧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厉色。自从去年得了风瘫,半身不能动后,他的心就像被泡在了毒水里,猜忌心疯长成缠人的毒藤。吴英……他怎会忘了这个名字?那是辅佐父亲王审知的老臣,向来刚正得像块顽石。从前他沉迷修道、大肆修建宫殿时,唯有吴英敢当庭劝谏,直言“奢靡耗国,百姓苦矣”。
“甲胄……他一个文臣,要甲胄做什么?”王延钧声音嘶哑的问道。
“臣还听闻,吴大人近日与亲军将领过从甚密,昨夜更是密会了禁军副统领,至于密谋何事……”薛文杰故意含糊其辞,留下半句话让王延钧自己揣摩。
“够了!”王延钧突然嘶吼起来:“传朕旨意,将吴英打入天牢,查抄家产!”
三日后,福州城门上多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吴英的须发凌乱,双目圆睁,仿佛还在控诉着冤屈。百姓们路过时都低着头,没人敢多看一眼。谁能想到,这位护了闽国半辈子的老臣,最终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城楼上,薛文杰负手而立,看着吴府的金银珠宝被一箱箱抬进皇宫,嘴角的冷笑愈发明显。他要的从来不是吴英的命,而是借王延钧的猜忌,拔掉朝中最后一根“硬骨头”。接下来,那些不肯依附他的官员,便再无靠山了。
吴英的血还没凉透,王延钧的猜忌又烧到了亲军将领王仁达头上。王仁达是闽国的战神,当年王延禀围攻福州,是他亲手斩杀王继雄,才平定了叛乱。如今他手握禁军兵权,在军中威望无人能及,成了王延钧眼中最大的“威胁”。
朝会那日,王延钧强撑着病体坐在龙椅上,身上的龙袍空荡荡的,衬得他像个纸糊的人。可他看向王仁达的眼神,却带着淬了毒的锐利:“王将军近日练兵频繁,日夜不休,是不是觉得朕病得快不行了,想趁机夺权?”
王仁达一愣,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道:“臣一心护国安邦,绝无二心!近日练兵,只因边境有南唐探子活动,臣是为防患于未然啊!”他的声音带着武将特有的坦荡,却没换来半分信任。
“绝无二心?”王延钧冷笑,声音里满是嘲讽:“那你为何私放死囚?为何克扣军粮?”他哪知道,这些“罪证”都是薛文杰罗织的。
王仁达气得浑身发抖,他征战半生,身上伤疤无数,哪受过这等污蔑?“陛下明察!臣冤枉!”
“冤枉?朕看你是反心昭彰!”王延钧猛地一拍龙椅。“来人,赐他自尽!留全尸,已是朕的恩典!”
侍卫们蜂拥而上,拖着还在嘶吼的王仁达往外走。这位曾为闽国浴血奋战的将军,最终在自家府中饮鸩而亡。消息传出,军营里一片哗然,那些跟着王仁达出生入死的老兵哭红了眼:“将军为陛下流过血、挡过箭,陛下怎能如此待他?这闽国的江山,还有我们守护的必要吗?”
吴英与王仁达一死,闽国的文武骨架几乎被抽去了大半。王延钧瘫在病榻上,连抬手批阅奏折的力气都没有,索性将朝政尽数交给长子王继鹏。一时间,王继鹏权倾朝野,出入宫闱的仪仗堪比皇帝。他的府邸前每日车水马龙,求见的官员能从街头排到巷尾,送礼的队伍更是络绎不绝,金银珠宝、奇珍异宝堆得像小山。
王继鹏得势,最风光的莫过于李春燕。她虽无名分,却手握实权,王继鹏处理政务时,常会让她在一旁参谋,连官员的任免,都要听她几分意见。
她的东华宫成了新的权力中心。那些巴结不上王继鹏的官员,纷纷转投她门下,送礼的、献殷勤的络绎不绝。
李春燕对这些奉承不置可否,她心里清楚,这些人敬的不是她李春燕,是她身后的王继鹏。可即便如此,这种被人捧着、被人敬畏的感觉,还是让她忘了当初在深宫里的孤寂。
最会钻营的当属皇城使李仿。此人本与李春燕毫无瓜葛,只因同姓“李”,便硬扯着认了兄妹。
靠着这层关系,李仿很快成了王继鹏的亲信。他仗着皇子撑腰,在朝中作威作福,官员们稍有不从,便被他罗织罪名打压;地方官进贡的珍宝,他要先挑一遍,剩下的才敢送进宫中。有次御史弹劾他贪赃枉法,列举了他克扣国库银钱的证据,结果第二天就被安了个“诽谤亲王”的罪名,贬到了瘴气弥漫的漳州蛮荒之地,再也没了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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