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元年初春的寒意还未散尽,福宁殿内却飘着一股奇异的香雾。那是用沉香、龙脑混合道家符水点燃的“安神香”,徽宗赵佶正端坐在铺着软垫的御座上,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道德经》,眼神却有些涣散。自登基以来,朝政的枯燥、党争的纷扰,早已让他厌烦,反倒是那些能通鬼神、晓祸福的方士,更能勾起他的兴趣。
此前他宠信过术士郭天信、魏汉津,郭天信因言事过直被斥,魏汉津年老病逝,宫中一时没了能“通仙”的人。大臣们见徽宗偏爱此道,纷纷举荐方士以求邀宠,蔡京更是看准了机会,他深知徽宗若是沉迷方术,便无暇顾及朝堂,自己便能更稳地把持大权。于是,在蔡京的暗中推动下,濮州术士王老志,就这样被推到了徽宗面前。
王老志本是濮州的小吏,为人清廉,从不收受贿赂。据说他早年在田间劳作时,遇到一位自称“钟离先生”的异人,得授丹方,服下后竟能预知未来。从此他弃妻抛子,在田间结了间草庐,为人占卜吉凶,所言屡屡应验。太仆寺卿王冼听说后,觉得是奇人,便借着觐见的机会,向徽宗举荐了他。
王老志奉旨入京时,蔡京早已派人在城外等候,将他接入自己的相府,好酒好菜款待,还暗中叮嘱:“陛下喜好仙道,先生若能让陛下潜心修道,日后必有重赏。”王老志心中有数,入宫觐见时,一见面便呈上一封密信。徽宗拆开一看,里面竟是他早年与乔、刘二妃的私密情词,那些话从未对旁人说过,此刻却一字不差地写在信上,徽宗顿时惊得站起身,连连称奇:“先生果然是仙人下凡!”当即赐号“洞微先生”,让他暂住宫中。
此后,王老志的名声传遍汴京,朝臣们纷纷跑到他的住处问吉凶,他却只肯用笔谈,写下的话看似晦涩难懂,可过些时日再看,竟大多应验。有人问仕途,他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没过多久那人便因弹劾蔡京被贬;有人问家事,他写“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后来那人果然因贪腐被抄家。一时间,王老志府上门庭若市,连皇子都要亲自登门拜访。
蔡京见时机成熟,便私下找王老志商议,想让他设法隔绝徽宗与朝臣的往来。王老志便制作了一面青铜大镜,名为“乾坤鉴”,献给徽宗说:“皇后他日恐有大难,陛下若时常坐在镜下静观内省,便能消灾避祸。”徽宗笃信鬼神,当即信以为真,每日午后便独自坐在镜前“修行”,连大臣的奏折都懒得批阅,朝政渐渐全落到了蔡京手中。
可王老志并非全无心智,他见蔡京专权、朝政混乱,心知长此以往必有大祸,便劝蔡京:“公权倾朝野,已犯天忌,不如急流勇退,尚可保全性命。”蔡京正沉迷权势,哪里听得进去,反而觉得王老志碍眼。王老志心灰意冷,便以“尘缘已尽”为由,请求返回濮州。徽宗再三挽留无果,只得准他归去,没过多久,便传来了王老志病逝的消息。
王老志一死,蔡京又立刻举荐了另一位术士——洪州人王仔昔。此人自称曾遇到晋代的许逊许真人,得了《大洞隐书》《豁落七元法》,能预知未来、呼风唤雨。徽宗召见时,王仔昔对答如流,不仅能说出徽宗早年的经历,还能准确预测宫中琐事,徽宗大喜,赐号“冲隐处士”,让他留在宫中。
当时徽宗的宠妃刘氏得了眼疾,久治不愈,徽宗某次在天坛祭祀时,曾暗中为刘氏祈祷。这事他从未对旁人说过,可王仔昔却通过小黄门得知了消息。某天宫中求雨,王仔昔趁机献上一道朱砂符,说:“将此符焚入汤中,让娘娘洗目,眼疾必愈。”徽宗半信半疑,让刘氏试了试,没想到洗了三次,眼疾竟真的好了!徽宗这下彻底信服,立刻将王仔昔的封号升为“通妙先生”,还允许他自由出入宫禁。
自此,徽宗对道教的信奉达到了顶峰。他下诏在福宁殿东侧建造“玉清和阳宫”,宫内供奉道教始祖老子的画像,每日早晚都要亲自前往跪拜,还让宫中妃嫔、宦官都跟着信道,甚至规定大臣上朝时,必须先到玉清和阳宫行礼,再去朝堂议事。宫中道士的地位越来越高,连穿的道袍都用上了绫罗绸缎,比大臣的官服还要奢华。
政和三年冬至,徽宗前往圜丘祭祀上天。按照旧例,祭祀应由礼官引导,可徽宗却特意让百名道士手持玉杖在前开路,还命蔡京的儿子蔡攸担任“执绥官”,陪在自己身边。车驾出了南薰门,徽宗偶然向东眺望,见东方云气缭绕中,似乎有楼台殿阁的影子,便指着那方向惊呼:“那边好像有仙府!”
蔡攸也是善于谄媚之人,一听这话,立刻跳下车,跑到空旷处“凝望”了片刻,回来后故意装出激动的样子说:“陛下圣明!臣刚才仔细看了,那云气中确实有宫殿,绵延好几里,想必是上界神仙的府邸!”
徽宗追问:“那里面有人吗?”
蔡攸连忙答道:“有!有不少人呢,有的像道士,有的像童子,都拿着幢幡、节盖,在云里进进出出,连眉目都能看清!这一定是陛下的圣德感动了上天,神仙才特意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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