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王振叮嘱道,“手脚干净点,找几个不相干的人,把风声放出去。就说…刘球仗着是前朝老臣,不满皇上新政,讥讽圣上被…被咱们这些内侍蒙蔽,不配亲揽政纲。话要说得模糊,但意思要传到皇上耳朵里。”
“明白!保管办得妥帖!”王长随兴冲冲地起身,刚要往外走,又被王振叫住。
“还有,”王振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张抄录的奏章上,眼神阴鸷,“刘球这老匹夫,不是提到边镇监军吗?大同那边,刘瑾最近是不是太安静了?让他动一动,给咱们的刘侍讲,添点实实在在的‘政绩’。”
王长随会意,狞笑一声:“懂了!我这就给刘瑾去信,让他把动静闹大点!正好,也让朝堂上那些心里还存着念想的老顽固们看看,跟咱们作对,是什么下场!”
王长随匆匆离去。值房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角落铜漏滴答作响。
王振重新倚回软榻,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念珠。刘球…一个清流翰林,杀之不难。难的是,如何借这颗人头,让朝堂上下彻底记住,这大明的天,如今是谁在撑着!杨士奇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他想起不久前,大同守备赵崇那道为军饷之事上奏辩白的密疏,被刘瑾截下,转呈到自己手中。那赵崇,倒是个知趣的,被拿住私放军粮的把柄后,果然安静了许多。可惜,边镇那些骄兵悍将,光靠一个赵崇压着,还不够。需要更多像刘瑾这样的“自己人”,需要更多能捏在手里的把柄。
刘球这道奏章,来得正是时候。正好用他的血,浇铸咱家掌控边军的铁腕!让那些武将文臣都睁大眼睛看清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接下来的两天,关于刘球奏章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京城官场悄无声息地蔓延。版本各异,但核心意思惊人一致:刘球倚老卖老,公然指责皇帝昏聩,权柄旁落,朝纲紊乱。甚至有人私下传言,刘球在家中与门生故吏饮酒时,曾狂言“阉宦擅权,国将不国”。
这些流言,自然也传到了年轻皇帝的耳中。
乾清宫西暖阁内,朱祁镇将一份奏折重重摔在御案上,脸色阴沉。他看向垂手侍立在侧的王振,语气带着不满:“先生,你看看!这个刘球,上的这是什么奏疏!满篇皆是危言耸听!什么权柄下移,什么恩泽出于上,他这是在指责朕吗?还有这些流言,简直不堪入耳!”
王振慌忙跪下,以头触地,声音带着惶恐和委屈:“皇上息怒!老奴…老奴该死!定是老奴行事不妥,才惹得刘侍讲这等清流大臣如此非议!老奴恳请皇上,罢免老奴司礼监之职,放老奴出宫,以平息朝野物议…免得…免得连累皇上圣誉啊!”说着,竟哽咽起来。
朱祁镇见状,更是烦躁,又带着几分对王振的怜惜:“先生快起来!这与先生何干?朕看这刘球,就是居心叵测!‘三杨’在时,他们把持朝政,朕的话都出不了这乾清宫!如今先生帮朕料理琐事,让朕能安心习武研读,他们就看不过眼了!什么清流,分明是结党营私的余孽!”
他越说越气:“这奏疏,内阁怎么说?为何还不票拟?”
王振站起身,擦拭了一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小心翼翼回道:“回皇上,内阁…想必也是为难。刘侍讲所言,虽言辞过激,但…但毕竟打着为民请命、为国尽忠的旗号。几位阁老,怕是也不敢轻易处置…”
“不敢?朕看他们是心里有鬼!”朱祁镇冷哼一声,“既然他们不敢票拟,那朕就自己决断!先生,你说,该如何处置这个刘球?”
王振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沉思之色,半晌才缓缓道:“皇上,刘球毕竟是翰林侍讲,清望素着。若仅因一道奏疏便严惩,恐天下士林非议,说皇上不能容人。只是…此风断不可长。如今边镇不宁,瓦剌窥伺,正是需要上下齐心,共御外辱之时。刘球此举,动摇军心,诽谤圣听…其罪,实在难容。”
他偷眼觑了觑皇帝的脸色,继续道:“老奴以为,不若…将其下狱,交锦衣卫北镇抚司勘问。一则,可查查他是否与边镇某些武将有所勾连,才如此急切想要革除监军;二则,也是警示朝臣,国事艰难,当以大局为重,而非逞口舌之快,攻讦执政。”
“下诏狱…”朱祁镇沉吟了一下。锦衣卫北镇抚司,那是专门审理钦定案件的地方,进去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他对于刘球并无太多好感,只觉得此人迂腐可憎,加之流言先入为主,更是厌烦。想到此人竟敢暗指自己受蒙蔽,一股邪火又窜了上来。
“就依先生所言!”朱祁镇一拍御案,“拟旨,翰林侍讲刘球,妄言惑众,诽谤君上,着即革去官职,押赴锦衣卫北镇抚司,严加审讯!”
“老奴遵旨。”王振躬身领命,嘴角在那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圣旨下达的时候,刘球正在翰林院值房中整理书稿。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官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当宣旨太监带着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进来时,他并未显得太过惊慌,只是放下手中的笔,缓缓整了整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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