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吧,尽管酸!老子活下来了,这就够了!字不好看?能看清就行!根基不牢?老子脑子里装的可不是八股!”
更直接修的刁难,来自那位侍讲学士孙耀宗。
孙耀宗是老翰林王世贞的门生,王世贞在御前曾极力主张黜落林霄。或许是师门立场,又或许是纯粹看林霄不顺眼,孙耀宗对林霄的态度始终冷淡中带着一丝敌意。
这日,孙耀宗负责审核一批即将归档的《洪武大典》编修初稿,其中林霄负责誊誊抄整理的部分恰好分在他手上。他坐在自己宽敞明亮、飘着淡淡檀香的廨房里,随意翻看着林霄呈上的、字迹工整如印刷体的稿纸,眉头越皱越紧。
“林编修,”
孙耀宗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居高临下的冷淡,“你这字,倒是…一笔一划,方方正正。”他指尖敲了敲稿纸,“可惜啊,拘泥于形,失之于神!毫无灵动之气,更无风骨可言!形同馆阁体之末流!抄书尚可,焉能登大雅之堂?”他毫不留情地批评林霄的字,这是读书人的基本功,也是极易打击自信的点。
林霄垂手恭立:“学生才疏学浅,书法一道尤是短板,让孙大人见笑了。今后定当勤加练习。”态度谦卑至极。
孙耀宗冷哼一声,将稿纸往桌上一丢:“字迹乃小技,暂且不论。你这份《河渠志》的条目排序,也颇有不当之处!淮河水患在前,漕运疏浚在后,此乃时间脉络,你为何将漕运疏浚条目置于水患条目之前?岂非本末倒置,贻笑大方?”
他指出的问题实属吹毛求疵,排序逻辑本有不同角度。
林霄连忙解释:“回大人,学生是按工程类别排序,漕运疏浚工程规模浩大,且为防治水患之根本举措之一,故置于大类之首,水患记载则归于次类‘灾异篇’下…”
“强词夺理!”
孙耀宗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打断了林霄的解释,
“本官要的是脉络清晰,便于查阅!不是让你自作主张,标新立异!我看你不仅是书法拙劣,这整理归档的基本功也欠扎实!做事浮躁,不求甚解!如此态度,如何能担得起翰林院编修之重任?”
他拿起一份字迹模糊、内容庞杂的旧档残卷,重重拍在林霄面前,纸页散落些许灰尘:“此乃前朝《工部营造则例》残卷,字迹多有磨损模糊,内容更是艰涩难懂。你既做事‘细致’,便再‘细致’些!给你三日,将此卷内容重新理清,誊誊抄一份清晰可辨、毫无错漏的副本呈来!务必…字字清晰,句句分明!若再有疏漏,哼!”
这明显是刁难,是惩罚,也是打压。
林霄看着那堆如同天书的残卷,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惶恐和恭顺,深深一揖:“是!孙大人!学生知错!定当竭尽全力,仔细整理。”
孙耀宗不耐地挥挥手,仿佛驱赶一只苍蝇。
林霄抱起那堆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残卷,默默退出了孙耀宗的廨房。
走在幽深的回廊上,怀中是沉甸甸的刁难,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孙耀宗刻薄的指责和同僚隐晦的讥讽。
他回到自己的角落书案,将那堆残卷重重放下,激起一片灰尘。他面无表情地坐下,拿起笔,蘸饱了墨,翻开那本贴身藏着的“黑料小本本”,在最新一页,力透纸背地写下:
“孙耀宗,癸亥日,以字迹、排序为名,刻意刁难,强加繁难任务(《工部营造则例》残卷整理),限三日。动机:疑似受王世贞授意,打压异己。态度:倨傲,刻薄。”
写完,他合上小本本,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憋闷与冷意一同吸入,然后缓缓吐出。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在庭院光秃秃的枝桠桠和冰冷的青砖地上。
他提起笔,开始逐字逐句地辨认、梳理、誊抄那些晦涩难懂的残卷。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呵,来吧!嫉妒也好,打压也罢,爷记下了!都一笔笔记下了!孙耀宗?王世贞?胡党?清流?…这盘棋,才刚刚开始。爷这块‘璞玉’,倒要看看你们能敲打出个什么样子!黑料小本本,持续更新中…”
甜水井胡同的小屋内,炉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林霄坐在桌前,摊开那本越来越厚的“黑料小本本”,就着昏黄的油灯,再次审视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窗外,细碎的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京城染成一片苍茫的白色,仿佛要掩盖世间一切污秽与争斗。小院内一片静谧,只有炉火的微光和雪落的声音。
然而,这份雪夜的宁静之下,汹涌的暗流已然汇聚。
金榜题名,踏入兰台,远非坦途的终点。
翰林院这座看似清贵的象牙塔,实则已是风暴眼。
棋盘早已铺开,棋子悄然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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