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集，“济世堂”后院那间简陋的厢房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浓烈刺鼻的药味与戈壁特有的干燥尘土气息混合，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陆苍仰面躺在硬板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因干涸而裂开数道血口，没有丝毫血色。
他并非沉睡，而是深陷于一场由自身因果反噬编织出的、无比真实的噩梦炼狱。
梦境光怪陆离，却又残酷地映照着他体内的真实状况。
无数条沾染着污秽与恶意的、扭曲破碎的因果线，如同拥有生命的阴毒藤蔓，自虚无中滋生，死死缠绕着他的神魂本源，疯狂汲取着他的灵识光辉与生命精气。
葬佛古径中那头被混沌之力强行湮灭的白骨巨龙，其残存的怨念在梦境深渊里发出不甘的咆哮，破碎的骨爪一次次撕扯着他的精神防线，欲将他拖入永恒的死寂。
古殿祭坛上那块黑色水晶碎片残留的冰冷意念，则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发出充满诱惑的低语，试图瓦解他坚守的守护剑心。
往生教徒狰狞扭曲的面孔、魅影圣女那如同万载寒冰般怨毒的眼神，更是交替闪现，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然而，最凶险的源头，仍是他自身丹田气海之内。
那团因强行逆转玄冥老祖生死、过度透支且与吞界碎片本源产生剧烈共鸣而初步驯服的混沌之力，此刻已变得极不稳定，如同一个随时可能彻底爆发的混沌漩涡，在他千疮百孔的经脉中左冲右突。
每一次能量的狂暴冲击，都带来堪比凌迟的撕裂剧痛，不仅摧残着他的肉身，更不断侵蚀着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神魂壁垒。
这是强行干预天地间强大因果、悖逆部分固有法则后，所必须承受的恐怖反噬！
“呃啊——噗！”
第四日黎明，天际刚刚透出一丝微光，陆苍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又是一大口暗红色的、夹杂着丝丝令人不安的灰败气息的淤血，狂喷而出，溅在早已污浊不堪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陆苍！你醒了！”
一直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的柳含烟立刻扑到榻前。
她原本清丽的容颜此刻写满了憔悴，眼窝深陷，但见到陆苍醒来，眸中还是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喜。
她连忙扶住他因剧痛而颤抖不止的肩膀，将一碗始终温在小小炭炉上的深褐色药液小心地递到他干裂的唇边。
“快，把这碗‘护脉安神汤’喝了，吴掌柜特意叮嘱，必须趁热服下，方能暂时稳住你体内冲突的气息。”
药汁极其苦涩，难以下咽，但滑过喉咙后，却化作一股温和却坚韧的暖流，缓缓浸润着他那如同被烈火灼烧、又被寒冰冻裂的经脉，稍稍抚平了那翻江倒海般的极致痛苦。
陆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将他的内衫彻底浸透，冰冷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强忍着非人的痛楚，艰难地内视自身，心直往下沉。
金丹之上，那几道清晰的裂纹非但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在混沌之力持续不断的冲击下，似乎又细微地扩大了一丝，原本璀璨的金光此刻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
那团灰色的混沌能量则完全失控，如同脱缰的疯马，在他有限的经脉网络内横冲直撞，疯狂消耗着他本已微若游丝的生命本源。
“我……我昏迷了多久？
外面……情况如何？”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片生锈的铁片在用力摩擦，每吐出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剧痛。
“整整三天三夜了。”
柳含烟用湿毛巾轻柔地擦拭着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赵明师弟的外伤，在吴掌柜的精心调理下，已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身子虚得很，还在隔壁昏睡。
吴掌柜是好人，不仅倾力救治，对我们来历也未曾多问半句，守口如瓶。只是……”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变得异常凝重，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只是这金沙集，表面看似平静，水下却是暗流汹涌。
这两日，我虽神魂受损，神识大不如前，却也隐约察觉到，有好几波不同的、隐藏极深的神识在暗中扫过济世堂。
其中一股……阴冷污秽，带着往生教特有的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虽然一闪即逝，但绝不会错。
他们……很可能已经嗅着味道，追查到附近了。”
陆苍的心猛地一紧，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无形之手狠狠攥住。
往生教！
果然是跗骨之蛆，不死不休！
以他们三人眼下这油尽灯枯的状态，尤其是他自己，几乎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一旦行踪暴露，绝对是十死无生，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我们必须……必须尽快恢复些力气，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陆苍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却立刻牵动了严重的伤势，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嘴角再次溢出一道殷红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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