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初刻(凌晨三点),紫禁城还沉浸在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里。乾清宫的灯火却已通明。朱常洛被值夜太监小心翼翼地唤醒,尽管身体已被系统彻底修复,健康充满活力,但骤然从温暖被窝里被拖入这冰冷的凌晨,生理上的抗拒和前世社畜对早起刻骨铭心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陛下,寅时了…该起身准备早朝了。”太监的声音带着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
朱常洛挣扎着坐起身,只觉得眼皮重若千钧。窗外寒风呼啸,拍打着窗棂,更添几分凄苦。他迷迷糊糊地被宫人伺候着盥洗,穿上那身沉重无比、绣满日月星辰十二章纹的玄色衮服。十二旒白玉珠冕旒压在头上,每一步都感觉脖颈发酸。接着是繁复的祭祀告庙仪式(若当日有重大事件或节气),在太庙或奉先殿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叩拜、上香、诵读祝文…寒风刺骨,香烟缭绕,庄严肃穆中透着一种程式化的冰冷与疲惫。
好不容易熬完前奏,天边刚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朱常洛在御辇上颠簸着前往皇极殿(奉天殿)。皇极门前广场,早已黑压压跪满了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寒风凛冽,绯红青蓝的官袍在黑暗中如同凝固的色块。大臣们须在夜半子时(十一点至一点)就抵达宫门外等候,在午门外广场(俗称“待漏院”)忍受数小时的饥寒交迫,才能等到宫门开启,按品级序列进入,在皇极殿(或奉天门)前的丹墀下依班次站好。
朱常洛在御座上坐定,透过晃动的冕旒,看着下面在寒风中冻得脸色发青、身体微微发抖的群臣,心中涌起一股荒谬感。这就是大明朝最高规格的议政?顶级社畜大会?效率何在?尊严何在?他前世当社畜加班到深夜,好歹有杯咖啡,有张椅子!这群国之重臣,却要在寒风里跪几个时辰,就为了这效率低下的“早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在空旷的殿前广场回荡,带着一种被寒冷和困倦稀释后的空洞。
“众卿平身。”朱常洛的声音透过冕旒传出,努力保持着威严。繁琐的礼仪,冰冷的空气,沉重的冠冕,让他感觉比批一夜奏章还要累十倍。他心中第一次对那位几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爷,产生了一丝“理解之同情”。同时,一个强烈的念头不可遏制地升起:“必须改变!这该死的早朝制度!清朝的军机处、明朝中后期内阁权力扩大后相对灵活的“平台召对”模式,在他脑海中盘旋。小范围、高效率、有针对性的议事,才是正道!”
然而,更让朱常洛窒息的,是早朝开始后上演的“大戏”。
“臣有本奏!”一位都察院的御史率先出列,声音洪亮,矛头却直指皇帝的权威,“陛下!臣闻锦衣卫指挥佥事骆养性,近日大肆缉拿勋贵家奴,抄家索银,手段酷烈,搅扰京城,人心惶惶!成国公乃世袭罔替之勋贵,国之柱石!纵其家奴或有微瑕,亦当由三法司依律审断,岂容厂卫鹰犬越俎代庖,肆意妄为?此乃破坏祖宗法度,动摇国本!臣恳请陛下,严惩骆养性,约束厂卫,还朝堂以清明!”
话音刚落,另一位官员立刻附议:“陛下!御史所言极是!厂卫缉事,本为侦缉大逆、妖言,岂能用于追索钱粮?此例一开,则人人自危,谁还敢为陛下效力?骆养性此举,实乃媚上邀功,祸乱朝纲!臣请将其下狱问罪!”
朱常洛面无表情,心中冷笑:动你们的钱袋子了?急了?他淡淡道:“骆养性所行,乃奉朕旨意,清查侵吞国帑民财之蠹虫!王三豹一案,人赃并获,铁证如山!其所抄没之十万两白银,已解送户部,解辽东燃眉之急!卿等口口声声祖宗法度、国本动摇,可知辽东将士缺饷,边关动摇,才是真正的国本动摇?”他语气转厉,“至于约束厂卫,朕自有分寸!此案,无需再议!”
皇帝直接亮明态度,堵死了反对者的嘴。但暗流并未平息。
紧接着,礼部的一位给事中出列,目标转向皇帝的重用举措:“陛下!臣闻詹事府少詹事徐光启,骤然擢升礼部右侍郎,总督京营戎政,总理农事、火器、历法诸务!此等超擢,亘古罕见!徐光启虽有西学之才,然资历浅薄,更兼所涉事务庞杂无比,恐非一人之力可担!且京营戎政,关系京畿安危,岂可轻付于一书生?臣恐其力有不逮,贻误军国大事!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或另择老成持重之臣分理!”
他话音未落,又有几名官员附议,言辞间对徐光启的“奇技淫巧”和“离经叛道”颇有微词。
朱常洛心中怒火升腾。这些尸位素餐之辈,自己无能,还见不得别人做事!他强压怒气,沉声道:“徐光启之才,朕深知之!其通晓泰西之学,精于农事、历算、火器,更兼忠勤体国!值此国难之际,正需此等务实干才,行非常之事!朕意已决,徐卿之职,非他莫属!诸卿若有异议,不妨举荐一位比徐卿更懂农事、火器、历法且能总督京营之人出来?若举荐不出,便休要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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