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四年的初夏,北京城笼罩在一片闷热之中。紫禁城文华殿内,虽放着冰盆,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一次关乎新政命运的御前会议,正在这里激烈进行。
户部尚书李汝华面色凝重地呈上一份奏报:“陛下,去岁至今,北疆战事、漠南善后、奴儿干用兵、各地水利工程、以及新政推行所需津贴,耗资甚巨。虽抄没之家产及皇商司岁入颇丰,然国库存银已消耗近半。若再无节制,恐今秋之后,国库将见底。”
兵部尚书接着补充:“各边镇请饷文书雪片般飞来,尤其是宣大、辽东、北疆三处,皆言粮饷短缺,将士困苦。长此以往,恐生变故。”
几位御史趁机发难,将矛头直指新政:“陛下!清丈田亩、摊丁入亩,本为增收良法,然推行过急,官吏借此苛扰,豪强反弹,已生数起民变(夸大其词)。如今国库空虚,边饷堪忧,是否应暂缓新政,与民休息,集中财力以备边患?”
朝堂之上,反对新政的声音似乎找到了绝佳的理由,一时间“劳民伤财”、“得不偿失”、“缓新政、固边防”的论调甚嚣尘上。
端坐龙椅的朱常洛面沉如水,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始终沉默的孙传庭身上。“孙先生,你有何看法?”
孙传庭缓缓出列,神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今日之局。“陛下,诸位同僚所忧,俱是实情。然,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非治国良策。国库空虚,边饷短缺,其根源何在?在于旧有税制崩坏,田亩不清,赋役不均,豪强隐匿,国库焉能不空?”
他语气转为激昂:“新政虽有阵痛,然其利在长远!今岁清丈初步完成之地,如北直隶、山东,秋粮征税已显成效,入库粮银反较往年有增!此乃新政之功!若因一时困难便半途而废,则前功尽弃,旧弊复生,国库将永无充盈之日!至于边饷,当从速厘清各地镇兵员额虚冒、克扣军饷之弊,此乃兵部与都察院之责,岂能归咎于新政?”
他顿了一顿,抛出了真正的杀招:“臣有一策,或可解燃眉之急。请陛下下旨,发行‘昭信股票’!”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连朱常洛都微微挑眉。
孙传庭解释道:“此非加赋,而是向民间商贾富户借款。以未来三年部分新增盐课、茶税为抵押,发行票据,承诺付息,到期还本。皇商司可带头认购,并鼓励民间参与。如此,可迅速筹集一笔巨款,专用于边饷和新政补贴,待新政全面见效,国库充盈,还款自然无忧。此乃借未来之钱,办今日之急事!”
这个来自后世金融手段的变种,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掀起了滔天巨浪。支持者认为这是不增加百姓负担的妙法,反对者则斥其为“盘剥商贾”、“饮鸩止渴”,争吵愈烈。
朱常洛静静听着双方的辩论,心中明了。孙传庭此举,不仅是为了解决财政危机,更是要将商贾利益与新政深度捆绑,同时试探朝野对更灵活财政手段的接受程度。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最终,他力排众议,决定小范围试点发行“昭信股票”,并由皇商司和几位与皇室关系密切的大商人率先认购。朝堂上的风暴暂时平息,但更大的波澜,已在酝酿之中。
四川的夏天湿热难耐,但比天气更让人心烦的,是悄然流传开来的恶毒流言。
“听说了吗?秦总兵一个寡妇,怎能统领大军?怕是……靠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吧?”
“啧啧,可不是嘛!不然皇上为何如此重用她一女子?据说她在京中时,就常出入宫禁……”
“还有她那忠贞营,尽是些女子,男女混杂,成何体统?能有什么战力?怕是银样镴枪头!”
“她如此强硬清丈,打压士绅,莫非是想讨好皇上,自己做个女王爷?”
这些充满人身攻击和污蔑的流言,在茶楼酒肆、甚至一些士绅的私宅中悄然传播,内容不堪入耳。其恶毒之处在于,它攻击的不是秦良玉的政策,而是她的性别和名节,这是对一位女性统帅最致命的中伤。
秦良玉本人闻之,只是冷笑,不予理会,依旧我行我素,督促清丈,整饬军备。但流言却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军心士气,尤其是一些原本就对女子为将心存芥蒂的旧式军官,开始阳奉阴违,甚至暗中串联。
更令人警惕的是,川西南边境传来急报:几个原本已表示归顺的土司,近来调动频繁,与秦良玉派去的理事官虚与委蛇,似乎有异动迹象。据暗线回报,似乎有神秘人物出入土司府邸,散播“明朝气数已尽,女流当权,天下将乱”的谣言,煽动土司自立。
秦良玉敏锐地意识到,这绝非孤立事件。流言蜚语与边境异动相辅相成,背后必然有一只黑手在推动,很可能是那些在新政中利益受损最重的势力,甚至可能与逃窜的建奴余孽或其他外部势力勾结。她一边加强边境戒备,密令忠贞营做好应变准备,一边八百里加急,将蜀中复杂险峻的局势密奏皇帝。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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