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凭借出色的手工艺品在网上闯出名堂,却被一家知名基金会邀请来参加峰会。
条件很诱人,但也很刺眼:必须使用主办方提供的统一PPT模板,并接受“共益模式案例”的官方冠名。
“这是对我们的不尊重!我们的故事,为什么要塞进他们的框框里?”团队核心成员用飞快的手语表达着愤怒,指尖在空中划出急促的弧线。
“可是,这是个很好的曝光机会啊,能让更多人看到我们。”也有人犹豫,声音低得像耳语。
林诗雨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们,直到争吵平息,她才缓缓开口,只问了一句:“你们最怕什么?”
良久的沉默后,有人用手语回答:“怕变成表演,变成被同情的对象。”
“那就不要表演。”林诗雨的眼神锐利如刀,“带上你们的手语直播设备,去现场。全程,一句话都不要说,也不要放PPT,就用你们的手,直播你们制作产品的过程。”
演讲环节,当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主持人用煽情的语调介绍完毕后,预想中的PPT和演讲并未出现。
舞台中央,几个年轻人只是安静地坐下,低头开始打磨手中的木料,编织手里的丝线。
指尖与材料的摩擦声清晰可闻,木屑轻扬,丝线穿梭,像在编织一段无声的叙事。
他们身后的巨大屏幕上,是他们双手的特写,灵巧、专注,充满了生命力。
一台小小的直播设备,将他们的手语解说,无声地投射到网络的另一端。
主持人彻底僵在台上,现场一片尴尬的死寂,连空调的嗡鸣都显得刺耳。
然而,仅仅一分钟后,观众席里,人们纷纷举起了手机。
不知是谁带的头,大家自发打开了那个手语直播间,将弹幕里的实时翻译,用手机屏幕高高举起。
一时间,台下亮起点点星光,成千上万的文字在黑暗中流动,汇成了一条理解与尊重的银河。
那双手在光中舞动,像风中的旗帜,无声却炽烈。
那个沉默的环节,最终成了全场互动热度最高的时刻。
峰会结束后,主办方官网,悄然撤下了所有关于“共益”的标识。
另一边,周敏坐在孙子小学的家长会上,白发整齐,眼神沉静。
她是退休语文特级教师,一生教人写作,也一生在教人如何倾听。
语文老师正抱怨现在的孩子作文越来越“不像话”:“有写‘我爸打麻将欠了一屁股债’的,还有写‘我妈和邻居王叔叔在楼下聊天聊到半夜’的……这些负面题材,影响太不好了!”校方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明令禁止。
家长们议论纷纷,大多表示赞同,声音嗡嗡作响,像一群困在玻璃窗上的蜜蜂。
周敏没有当场反驳,她只是默默地回到家,打开电脑,将一篇自己多年前写的旧文《沉默写作的意义》,发到了家长群里,署名是“一位老语文教师”。
文章没有激烈言辞,只是温和地探讨,当孩子选择把家庭的伤痛写进作文时,那不是在博眼球,而是在发出求救信号。
几天后,一个陌生的号码给她发来一条私信:“周老师您好,我是乐乐妈妈。我女儿把我们离婚的事写了,她的班主任没有骂她,反而悄悄联系社区,帮我找了法律援助。谢谢您。”
周敏看着那条信息,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许久,最后回了一句:“孩子敢写,是因为有人先敢听。”
窗外,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无数细小的回音在低语。
而在首都,一间数据中心的幽暗机房里,风是静止的,只有服务器风扇低鸣,如同压抑的呼吸。
陈志远平静地看着屏幕上弹出的“社会记忆工程”后台更新日志。
在一次系统调试中,他意外发现了被标记为“内部审议中”的过滤提案草案——技术部门建议,为了“净化网络环境”,拟将“上访”“抗议”等数百个词汇列入屏蔽名单。
文件本不该出现在他的权限界面,但因版本迭代漏洞,短暂暴露了几分钟。
他迅速截图保存,随即系统自动修复,文件消失无踪。
他面无表情,仿佛只是看到了一条普通的技术更新。
他没有提出反对,也没有越级上报,只是不动声色地关掉了窗口。
转身,他联系了几位已经退休的老档案员,以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口述史整理项目”的名义,向国家档案馆申请调阅了一批早已公开,却无人问津的数字化录音数据包。
接下来的三个月,他把自己关在老屋里,将那三百多段包含敏感词的原始访谈录音,一段段拆解、剪辑、重新编码。
那些关于苦难、反抗与呐喊的记忆,被他巧妙地伪装成“冀东地区方言学习素材”“东北民间故事集”“西南地区老年记忆恢复训练材料”,分批次、跨地区,上传到了国家数字文化资源共享平台。
就在过滤提案即将通过的那个星期,教育部下属的某在线课程开发组,为了寻找一个“代际沟通”的教学案例,偶然从平台下载了那份“冀东地区方言学习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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