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之变,如水之形,易荡而难测,易动而难安。”
——《淮南子·俶真训》
死寂。
山坳之中,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那垂死水匪最后一声凄厉指控留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余音,在每一双惊疑不定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拿下他!”
王校尉的厉喝如同惊雷,炸破了这短暂的、凝固的死寂。他钢刀彻底出鞘,雪亮的刀锋映照着跳动的火光,直指荀渭!眼中再无半分迟疑,只剩下被欺骗和被潜在危险激起的凛冽杀意!
“唰啦!”
周围反应过来的京营精锐亲兵几乎同时动作,刀枪瞬间并举,冰冷的锋刃从四面八方对准了被围在中心的荀渭五人!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潮,骤然降临,将几人死死锁住!山猫、铁匠等人脸色剧变,下意识地背靠背组成防御阵型,兵刃虽未完全出鞘,但肌肉已然绷紧,目光决绝地看向荀渭,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要做拼死一搏!
气氛瞬间绷紧至极限,一触即发!
荀渭浑身冰凉,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千算万算,算不到这唯一的活口,在弥留之际的惊鸿一瞥和恐惧幻觉,竟将他与那些带来毁灭的“黑衣人”直接联系在了一起!那声“黑匣子”的指控,在此情此景之下,堪称致命!
他背后的黑金属匣子似乎也感应到了这滔天的杀意和危机,震动的嗡鸣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尖锐、急促,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困兽,表面的幽暗光芒透过布帛,忽明忽灭,更添了几分妖异和不详。怀中的密钥碎片亦灼热如炭,蠢蠢欲动。
这一切,在王校尉和众兵士眼中,无疑更是坐实了“邪物”、“妖人”的标签!
“将军明鉴!”荀渭脑中电光石火般急转,脸上瞬间堆满了极致的惊恐、冤屈和茫然,声音因“害怕”而尖锐颤抖,几乎要跪倒下去,“小可冤枉!天大的冤枉啊!这贼子分明是惊吓过度,神志昏乱,胡言乱语!小可怎会与这些…这些天杀的煞星是一伙的?若是一伙,小可何必先前被水匪追杀得如同丧家之犬,几欲毙命?又何必此刻身陷重围,自投罗网?这…这分明是临死前的攀咬!请将军、公子明察!这罗盘虽是祖传,有些异状,但绝无害人之心啊!”
他言辞急切,逻辑清晰地点出了最大的疑点——若他真是制造此地惨案的元凶同党,之前的行为完全无法解释。同时,他再次将黑匣异动归咎于其本身特性,并强调自己是“自投罗网”,竭力洗脱嫌疑。
山猫也立刻嘶声帮腔:“将军!我家公子所言句句属实!我等若是歹人,早在林中发现军爷时便可遁走,何苦出来自寻死路?这贼子血口喷人!”
王校尉闻言,握刀的手微微一顿,眉头紧锁。荀渭的话确实点醒了他。之前的遭遇和荀渭等人的表现,与眼前这地狱场景和黑衣人的恐怖手段,的确难以联系起来。但那水匪临死前的指认,以及这诡异黑匣的持续异动,又如同毒刺般扎在他心里,让他无法轻易放下疑虑。军人的直觉和职责让他宁可信其有。
“巧舌如簧!”王校尉冷哼一声,刀锋并未放下,“即便你之前并非同党,焉知你不是与他们内外勾结,另有图谋?或者,你这邪物,本就是引来这场祸事的根源!无论如何,此物诡异,你形迹可疑,必须严加控制!来人!先将他那邪门匣子卸下!所有人缴械捆缚!若敢反抗,立斩无赦!” 他采取了最稳妥也最无情的做法——先控制起来再说。
士兵们再次逼近,杀气更浓。
荀渭心沉到了谷底。一旦被缴械捆缚,尤其是黑匣子被夺,那便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死全然操于他人之手!更何况,这黑匣凶险异常,若离身之后再次爆发异动,造成更大伤亡,那这黑锅他更是背定了!
绝不能束手就擒!
就在他眼神一厉,体内那微弱的内息开始疯狂运转,准备不惜代价冒险一搏的瞬间——
“且慢。”
一个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白公子。
他不知何时已策马靠近了几步,火光照耀下,他那张苍白的脸显得愈发没有血色,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同古井寒潭,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先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具刚刚断气的水匪尸体,又看了看被刀枪所指、一脸“冤屈惊惶”的荀渭,最后,目光落在荀渭背后那嗡鸣不止的黑匣之上,停留了数息。
王校尉急道:“公子!此人极度可疑!这邪物更是…”
“王将军,”白公子轻轻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决断力,“《吕氏春秋》有云,‘察传言之实,不轻信于疑似’。此人若真是同党,其之前言行确有诸多不合情理之处。这水匪指认,固然惊人,然垂死之人,神昏志迷,其所见是真是幻,是确有其事还是恐惧所致的错认,皆未可知。或许,他只是惊惧于类似形状的物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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