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老子《道德经》
夜色浓稠如墨,火把的光芒在压抑的空气中跳跃不定,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晃动,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鬼魅。风似乎都停滞了,山林死寂,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粗重紧张的呼吸声、以及甲叶因主人微微颤抖而发出的细碎碰撞声。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京营精锐,还是荀渭五人,都不由自主地投向前方那片被斥候描述的、弥漫着死亡与未知恐怖的山坳。那黑暗的入口,如同巨兽贪婪张开的咽喉,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死寂。
荀渭单膝跪地,额上冷汗涔涔,背后黑匣那狂暴的能量波动如同无数冰冷的毒针,刺入他的四肢百骸,试图撕裂他的神经,攫取他的神智。那并非纯粹的痛苦,更夹杂着一种古老的、冰冷的、近乎饥饿般的“渴望”,催促着他,召唤着他,奔向那片死亡之地。他牙关紧咬,牙龈几乎溢血,凭借重生以来磨砺出的远超常人的坚韧意志,死死对抗着这股源自外物的诡异侵蚀。他知道,一旦心神失守,被这匣子完全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怀中的密钥碎片亦滚烫如烙铁,与黑匣的共鸣几乎要撕裂他的衣襟。
前方,那青幔马车内的玉磬鸣响已不再是短促尖锐,而是转化为一种持续不断的、低沉肃杀的嗡鸣,如同为某种降临的厄运奏响的哀乐,又似一种严正无比的警告,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加重了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
白公子端坐马上,苍白的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慵懒与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凝重与审视。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无形的探针,在剧烈异动的黑匣、肃杀呜鸣的马车、以及前方黑暗的山坳之间来回扫视,最终,那深邃的目光定格在荀渭因极度忍耐而扭曲、却又透着一股异样倔强的脸庞上。
王校尉已是汗透重甲。他久经沙场,见过尸山血海,但此刻所面临的,却是一种完全超乎他理解范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他紧握刀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厉声喝道:“前队变后队,盾牌手护住两翼!斥候队再探!点亮所有火把!弓弩手准备!任何异动,格杀勿论!”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被强行压下,展现出军官应有的决断。
军令下达,队伍开始缓慢而警惕地调整阵型,如临大敌般对着那片未知的黑暗。
“将军,”白公子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紧张的空气中传开,“寻常匪类厮杀,或是山野猛兽,绝无可能引动…‘青鸾帏’如此剧烈的反应。”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前方之物,恐非善类。让将士们务必小心,不可轻易触碰任何可疑之物,尤其是…焦黑之痕。”
王校尉面色更加难看,重重点头:“末将明白!”他立刻将命令补充下去。
白公子这才缓缓策马,来到荀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复杂:“荀文,你这‘祖传罗盘’,似乎对前方之物,反应尤为剧烈?”
荀渭艰难地抬起头,汗水顺着下颌滴落,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公子…小可…实不知…它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仿佛…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他这话半真半假,将自身的痛苦与匣子的诡异紧密捆绑,继续扮演着无辜受害者的角色。
白公子静静看了他片刻,那双似乎能洞穿人心的眼眸微微眯起,忽道:“既然如此,或许…它正是在指引你。李队正,扶他起来。荀文,你随王将军与本公子的亲卫一同前去查看。或许,你这罗盘,能为我们揭示前方究竟发生了何事。”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王校尉急道:“公子!前方吉凶未卜,岂可让此等来历不明之人…”
“无妨。”白公子轻轻抬手,打断了他,目光却未离开荀渭,“非常之时,或需非常之人,非常之物。若他真有异心,留在军中反而更危。带在身边,就近看管,更为稳妥。况且…”他语气微沉,“若前方真是那等‘污秽’之物,或许正需他这‘罗盘’的特性,才能窥得一二真相。”
荀渭心中猛地一沉!这白公子,心思缜密、狠辣远超预期!他根本不信自己那套说辞,却顺水推舟,要将自己这个“异常之源”直接推向那“异常现场”!美其名曰“指引”、“窥探真相”,实则是要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既可试探黑匣反应,又可借潜在的危险除掉自己这个隐患,一石二鸟!
好算计!好狠辣!
但他无法拒绝。此刻任何犹豫和抗拒,都会立刻坐实“心怀叵测”的罪名。
荀渭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背后的剧震,在李队正粗鲁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脸上努力做出又怕又惊又不得不从命的惶惑:“公子有令…小可…小可不敢不从…只是…只是这罗盘如此躁动,小可实在害怕…”
“怕?”白公子淡淡一笑,那笑容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虚幻,“子不语怪力乱神。然,《易经》有云,‘阴阳不测之谓神’。世间未知之事繁多,见所未见,未必不存在。跟紧便是。” 他话语中引经据典,却更透露出其对“未知”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早有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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