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书局”,二楼阁楼。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亮度极高的、罩着绿色灯罩的台灯。
灯下,气氛肃穆得像是在进行一台最精密的外科手术。
那幅由高明远亲笔书写的“丹心照汗青”,被平铺在桌面的正中央。
笔力遒劲,墨香犹存。
而在它的旁边,静静地躺着的,是那张被林薇用玻璃纸小心翼翼保存了许久的、从潘鹤年仓库里找到的……
信笺残片。
苏曼卿和林薇,戴上了纤薄的白手套。
苏曼卿的手里,拿着一把德国产的、带有刻度的高倍放大镜。
林薇的手里,则握着一柄锋利的、专用于档案修复的手术刀。
赵峰和燕子,则像两尊护法,一左一右,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知道,最后的、揭开谜底的时刻,到了。
“开始吧。”
林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苏曼卿点了点头。
她俯下身,将放大镜,缓缓地,移动到高明远那龙飞凤舞的签名上。
“高明远”三个字,在放大镜下,被放大了数十倍。
每一个笔画的起承转合,每一个墨点的渗透形态,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笔力雄健,转折处藏锋,说明书写者性格极其内敛,却又极富控制力。这个人,城府极深。”
苏曼卿轻声说,像一个最专业的鉴定师。
林薇没有说话。
她拿起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在那张信笺残片上,开始进行操作。
她没有去碰那些被烧焦的、脆弱的边缘。
而是用刀尖,极其轻柔地,将残片上那个被烧得只剩下上半部分的、疑似“京”字的字迹,连带着周围薄薄的一层纸张纤维,完整地剥离了下来。
这个动作,对稳定性的要求,达到了极致。
稍有不慎,这唯一的、也是最关键的物证,就会化为齑粉。
赵峰和燕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林薇的手,稳如磐石。
她将那块剥离下来的、指甲盖大小的纸片,用镊子夹起,缓缓地,移动到了那幅书法的上方。
移动到了,“高明远”那三个签名的上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小小的镊子尖端。
林薇的手,停住了。
她将那块残片,缓缓地,覆盖在了签名中,那个草书字体的……“高”字的上半部分。
“不对……”
苏曼卿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她反复比对着签名和那张信笺残片,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笔锋,对不上。”
她指着高明远的签名。
“这个签名,是标准的于右任草书风格,笔画圆润。但你看这张残片,”
她又指向那张烧焦的纸片。
“残片上的笔迹,顿挫感很强,转折处如刀切斧砍,更像是……北魏的碑刻风格,带着一股杀伐之气。”
“虽然都是草书,但风骨,完全不同。不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难道……又错了?
林薇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从那个签名上移开,缓缓地,落在了那两句诗上。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她静静地看着那十四个大字,脑海里,飞速地回忆着义卖会现场的每一个细节。
高明远的推辞,陈大佬的劝说,以及……他提笔前,那极其短暂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升起。
“他在说谎。”
林薇轻声说。
“他在用笔迹,说谎。”
“什么意思?”苏曼卿不解。
“一个人,可以练习很多种字体。但在最不经意、最放松的时候,写出的,才是他最本能的笔迹。”
林薇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在写那两句诗的时候,是为了‘表演’,是为了展现‘爱国风骨’,他用的是他最擅长、最能体现气势的魏碑风格。”
“但在最后落款签名的时候,”
林薇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他犹豫了。他下意识地,不想将自己最真实的笔迹,暴露在公众面前。所以,他在最后一刻,临时改变了笔锋,换成了一种更常见、更圆滑的于体草书,来签自己的名字。”
“他太谨慎了。谨慎到,连自己的签名,都要戴上一副面具。”
“但是……”
林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百密一疏。他忘了,他题的字,和他签的名,用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笔锋。”
“而他为了表演而写出的那十四个字,恰恰暴露了他最真实的……自己!”
林薇拿起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将那张信笺残片,用镊子夹起。
这一次,她没有再去看那个签名。
而是将残片,缓缓地,移动到了那句诗的第一个字——“人”字的上方。
不,不对。
她又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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