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略显急促的呼唤,打断了雪姬沉浸的愁思。她不用回头,便知来者是谁。脸上残余的柔软瞬间冻结,她缓缓转过身,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与疏离,对着走进来的柳生十兵卫,淡淡应道:
“有事吗,兄长?”她对这个性情暴戾、一心钻营的兄长,向来缺乏好感。
柳生十兵卫今日罕见地没有摆出长兄如父的威严架子,反而脸上挤出一丝近乎“和蔼”却显得格外别扭的笑容,走近几步:“好妹妹,难道哥哥找妹妹聊聊天、说说话,也不成吗?”
雪姬心中冷笑,面上更冷了几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兄长从来都不会‘无事’找我聊天。除非……是有事需要我去做。” 她太了解这个兄长了,他的每一次“亲切”,背后都必然藏着算计。
柳生十兵卫被她说中心思,脸上那勉强堆起的笑容僵了僵。他打量着这个美貌又天赋出众的妹妹,心底那股惯常的不悦与嫉妒再次翻腾起来。他本能想像往常一样,摆起兄长的架子斥责她“目无尊长”、“妄自揣测”,但想到明日的图谋和方才对石原的承诺,又硬生生将这股火气压了下去。
他难得地耐住了性子,甚至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更“推心置腹”一些:“咳……还是你了解哥哥。不错,哥哥这次来,确实有事需要你帮忙。” 他顿了顿,观察着雪姬的脸色,“明天,我需要你代我去保护一个人——筑前町代官,石原义政大人。他明日要前往江户觐见将军,路途需要护卫。”
雪姬闻言,秀眉立刻蹙起,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抗拒:“保护石原义政?兄长,勇次不可以去吗?为何非要我去?” 她对石原的恶名早有耳闻,那是个贪婪残暴、欺压百姓的酷吏,与柳生家“武家典范”的形象格格不入,让她去保护这种人,内心极度抵触。
十兵卫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这一阵子,不断有不知死活的刺客行刺石原大人,他今日险遭不测,幸得我出手。明日若柳生家只有勇次一人,恐怕不够稳当。”
雪姬脸上的鄙夷之色更浓,声音也冷了几分:“石原义政在筑前乃至江户,名声如何,兄长难道不知?强征暴敛,纵火害民,掳掠女子……让我去保护他?我做不到!”
柳生十兵卫面色一沉,眼中掠过厉色,但旋即又强压下去:“雪姬!你可知如今幕府人员变动,新的主君对我们柳生家并不如以往信任!柳生家看似显赫,实则已有失宠之危!上次父亲大人的但马守官位岌岌可危,正是石原大人在将军面前为我们美言,才得以保全!他对别人如何,那是他的事,朝廷自有法度。但对我们柳生家,他是有恩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上前一步,紧盯着雪姬的眼睛:“如今,他承诺明日会在德川将军面前,进一步保举父亲大人,巩固我柳生家在幕府的地位!这是关乎家族兴衰荣辱的大事!你该勇于挑担子,万事冲在前面,怎么能因为个人的些许好恶,置家族利益于不顾?”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将家族大义压了下来。雪姬身体微颤,紧咬下唇。她深知父亲对家族荣誉的看重,也明白兄长所言虽不尽实,但柳生家近来在幕府处境微妙确是事实。身为宗家之长女,享受家族庇护与荣耀的同时,也必然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挣扎良久,她终于垂下眼帘,声音低哑,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疲惫:“……我明白了。明日,我会去。”
见她违心答应,柳生十兵卫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那丝虚假的笑意,拍了拍雪姬的肩膀:“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家族会记住你的付出。” 说罢,他不愿再多待,转身便快步离开了和室。
走到廊下,远远看见端着一碟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豆沙草饼,欢快跑来的飘絮,十兵卫难得地对这个天真烂漫、从不构成威胁的小妹也露出了一个算不上亲切、但至少没有恶意的笑容。还是这种只知道吃喝玩闹、乖巧听话的妹妹,更让人省心,也更讨喜些啊。他心中如是想。
打发了飘絮,柳生十兵卫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房中,取出早已备好的、装满珍贵人参和华丽锦缎的礼盒,匆匆出门,朝着眠狂四郎平日练功的那处僻静山谷赶去。
眠狂四郎正在一片空地之上,闭目凝神,手中那柄名为“蜻蛉切”的银白长刀并未出鞘,只是随意提在手中。但他周身却仿佛流转着一股无形的“势”,与整片竹林的风声、叶响隐隐相合,仿佛他本人已化作这自然的一部分。他练剑,早已不拘泥于招式,更重于“意”与“势”的锤炼。
远远察觉到有人带着刻意放轻却依旧急促的脚步声闯入竹林,破坏了他与自然的和谐共鸣,眠狂四郎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停下了那种玄妙的意境感悟。待看清来人正是白日里才被他厉声斥退的柳生十兵卫,他脸上瞬间覆盖了一层毫不掩饰的嫌恶与不耐,仿佛看到了什么污秽之物玷污了这片清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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