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任其发展,亦非良策。为今之计,可做两手准备:一,继续加强封锁监测,详查足迹来源,看是否有‘活物’已被催生或吸引;二,速请精通古符之学者,全力破译骨板符号,若能解其‘契约’内容,或能找到‘解除’或‘安抚’之法,至少可知强行破坏之后果。若事急不可待,必须动手,亦需选择地脉相对平静之时辰,并以大量‘冰炎石’粉末混合石灰,先进行局部‘中和’与‘封锁’,再行焚毁,或可稍减反噬。万望谨慎,保全将士为先。”
信使再次出发。安若欢只觉身心俱疲,仿佛所有的力气都随着这一封封信件耗尽了。腊月的最后几天,他几乎是在昏睡与短暂的清醒间交替度过。白芷除了照料,便是对着那张越来越复杂的综合舆图,反复推算,试图为每一个标记出的“古约”潜在点,寻找可能的“星象触发窗口”与“安全干预时机”。
除夕夜,京城皇宫盛宴,火树银花。李余然端坐御座,接受百官朝贺,气度雍容,仿佛天下太平。唯有李泓与少数近臣知晓,御案之下,正压着那份刚刚送达、令人心惊的《古约遗存与星象地脉关联推演图说》。
北境小院,只有安若欢夫妇二人守岁。一碗粳米粥,几样清淡小菜,便是他们的年夜饭。远处传来依稀的爆竹声,更衬得小院寂静。
“又是一年……”安若欢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那里星辰隐匿,唯有雪花无声飘落,“不知明年此时,这山河,又是何种光景。”
白芷为他披上一件外袍,温言道:“夫君已竭尽所能,为这山河点亮了灯,指明了路。剩下的,便看天下人了。来,喝口热粥吧。”
安若欢接过粥碗,手却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白芷连忙接过,一勺勺喂他。粥水温热,入喉却带着药味的清苦。
“夫人,”安若欢忽然低声道,“若我……撑不到看见尘埃落定的那一天,你……”
“夫君!”白芷打断他,声音微颤,却异常坚定,“你会看见的。妾身不许你说这样的话。这局棋,还没下完呢。你答应过妾身,要一起看山花遍野的。”
安若欢看着妻子眼中强忍的泪光,心中一痛,不再言语,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正月初三,李泓冒着风雪,轻车简从,悄然抵达北境小院。他是奉父皇之命,前来探望安若欢,并当面聆听关于《图说》及当前局势的见解。
见到恩师形容枯槁、卧病在床的模样,李泓心中酸楚,强忍悲意,执弟子礼问候。安若欢精神不济,大部分时间由白芷代述,他只在一旁偶尔补充或纠正关键之处。
李泓带来了朝廷的决定:认可《图说》价值,将其列为最高机密。已命“地异房”以此为基础,加快建立覆盖全国的“古约遗迹”潜在档案,并秘密训练一批专门应对此类事件的“特察使”,学习辨识、防护、初步处置及信息传递。同时,将尝试通过多种渠道,继续与“守望者”沟通,寻求更多关于星象周期与“古约”触发的具体知识。对于已显端倪的嵩洛、蜀中、太湖等地,将增派力量,一边监控,一边开始秘密搜寻可能存在的具体遗迹位置,尝试无害化前期处置。长白方向,尊重渊国主权,但提供一切可能的学术与技术支援,并做好必要时跨境协作的准备。
“先生,父皇与朝廷,皆依先生指引而行。”李泓最后郑重道,“先生万请保重,大炎……需要先生。”
安若欢微微颔首,费力地说道:“殿下……臣残躯,恐难再赴一线。然心在此局,不敢或忘。有三事……请殿下牢记:其一,‘古约’虽险,然知其所在、明其机理,便非不可防不可解,切忌恐慌,亦不可轻忽;其二,‘沙蛇’残党或他方势力,必会伺机利用此变,朝廷肃内防外,不可偏废;其三……旱海‘守望者’,态度暧昧,既预警,又惜言,其心难测,交往需存戒心,亦要留有余地……或许,他们也在观察,我们是否有资格……成为这片大地真正的‘守护者’……”
李泓不敢久扰,留下丰厚的赏赐与珍贵药材,又细细嘱咐白芷好生照料,方依依不舍地告辞。
正月初七,人日。京城年节气氛仍浓,但皇城司深处、“地异房”新辟的密室内,气氛却凝重如铁。李泓亲自主持,首批遴选的二十名“特察使”正进行最后的训示。这二十人,有皇城司的缇骑,有钦天监的博士,有太医署的药师,亦有从北境、西南边军中选调的沉稳老卒。他们已接受了月余的密训,内容包括:辨识各类“地脉异常”表征与古符遗迹;使用白芷所编《地异症治备要》中的防护药械与简易探测工具;学习暗语、密写及紧急情报传递;以及基础的格斗、潜行与自救。此刻,他们即将两人一组,分赴《古约图说》上标记的、风险评级较高的十处区域,进行初步核实与潜伏监测。
李泓目光扫过这些精悍沉稳的面孔,沉声道:“尔等此行,非同寻常巡捕查案。所遇可能非人,所见可能非理,所察可能关乎山河气运。务必胆大心细,以查探为先,隐匿为上,遇险则退,传信为要。朝廷是尔等后盾,‘地异房’会随时解析尔等传回的信息。望诸位不负国恩,平安归来。”
众人凛然领命,于夜色中分批悄然离京。
嵩洛邙山地裂处的“风鸣”声,据最新密报,已从时断时续变得几乎持续可闻,且声调有所变化,似呜咽,又似低吼。周围暗红色草叶范围又扩大了三尺。驻守的“特察使”小组尝试向裂缝中投入系有铜铃的绳索,绳索下垂五丈后铃响骤停,拉上来时,末端铜铃已覆上一层薄薄的暗红色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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