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的建议是离开京城,南下避祸,这无疑是最稳妥的保命之道。但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否决了这个选择。
离开?隐姓埋名,苟且偷生?那孙千户、老常、柳大家、乃至辽阳城下无数袍泽的牺牲,又算什么?我这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命,不是为了苟活!
我必须回去!回到北镇抚司那个龙潭虎穴中去!
这个念头疯狂而危险。狼卫虽然遭受重创,但北镇抚司内部必然已被清洗和控制,我这样一个“失踪”了数月、且与狼卫覆灭有重大嫌疑的人突然回归,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第一,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藏着最关键的线索和机会。只有回到权力漩涡的中心,才有可能接触到狼卫背后那位主子,才有可能找到彻底扳倒他们的证据。
第二,我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和平台。单打独斗终究力薄,北镇抚司百户的官身和资源,是我复仇的重要依仗。我必须赌一把,赌北镇抚司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赌镇抚使在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后,对我的态度有所变化,甚至可能……需要我这样一把“知道内情却又无路可走”的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赵无咎!那个叛徒!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他没死,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他的主子秘密控制或藏匿了起来!而要追查他的下落,北镇抚司的资源和情报网络是不可或缺的!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我的性命。
我换上了石头准备的普通棉布衣裳,将伤势尽量掩饰,把脸涂得蜡黄,看起来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落魄书生。那杆长枪无法携带,只能暂时藏在安全屋。我只带了匕首、药散、毒丸和那枚至关重要的铁戒指。
没有惊动任何人,我选择在一个午后,从北镇抚司衙门的正门,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衙门口守卫的缇骑换了一批新人,面孔陌生,眼神锐利而倨傲。
“站住!什么人?!”一名守卫上前拦住我,手按在刀柄上。
我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那面几乎被血浸透、边缘破损的北镇抚司试百户腰牌,声音沙哑而平静:“卑职杜文钊,原试百户,外出公干归来,复命。”
“杜文钊?”那守卫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我的“事迹”恐怕早已在司内流传),眼神瞬间变得警惕和审视,“你……你还活着?等等!在这里等着!”
他让同伴看住我,自己飞快地跑进去通报。
片刻之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出来的不是普通校尉,而是一位面色冷峻、眼神如鹰的千户大人,我认得他,是镇抚使的心腹之一,姓严。
严千户上下打量着我,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我剖开:“杜文钊?这几个月,你去了哪里?”
“回大人,”我垂下眼睑,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虚弱,“卑职奉命南下查案,途中遭遇悍匪,身受重伤,流落乡野养伤,近日方才痊愈,立刻赶回复命。”
“查案?奉谁的命令?”严千户追问,语气咄咄逼人。
“奉……沈佥事之命。”我报出了沈佥事的名号。沈佥事重伤昏迷,死无对证,且他之前确实派过我任务,这是最不容易被立刻戳穿的借口。
严千户眼神闪烁,显然知道沈佥事的情况,他沉默了几秒,忽然道:“抬起头来。”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疲惫、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惶恐,但深处却是一片沉寂。
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伪,更在评估我的威胁和价值。
空气凝固了许久。我能感觉到身后守卫紧张的呼吸声。
最终,严千户缓缓开口,语气莫测:“沈佥事重伤,你的案子,无人交接。不过……你回来的正好,司内正值用人之际。”
他侧身让开道路:“随我来吧,镇抚使大人……正好要见你。”
我的心猛地一紧。直接面见镇抚使?这比预想的更快,也更危险!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低眉顺眼道:“是。”
跟随严千户穿过熟悉的庭院廊道,我能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各种目光:惊疑、好奇、冷漠、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或警惕。北镇抚司的气氛,比我离开时更加压抑和诡异。
来到镇抚使堂外,严千户让我等候,自己先进去通报。
片刻后,他出来,示意我进去。
我整理了一下衣袍(尽管破烂),迈步走进了那间熟悉又陌生的森严大堂。
北镇抚司镇抚使,依旧端坐在那张巨大的公案之后,面色似乎比之前更加阴沉,眼神深处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躁郁。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目光如冷电般落在我身上。
“卑职杜文钊,参见镇抚使大人!”我单膝跪地,垂下头。
堂内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许久,镇抚使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杜文钊……你还知道回来?本座还以为,你早就死在哪个角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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