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信笺后,江祈年并未改变自己既定的路线,但却加快了一些脚程。
次日傍晚,盛泽镇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
作为江南丝绸重镇,盛泽果然比沿途村落繁华许多,商铺林立,车马粼粼,空气中仿佛都飘着蚕丝的清香。
然而细心观察下,依旧能发现街巷间衣衫褴褛的乞丐和神色疲惫的织工。
归家院位于镇东一处临水的清幽之地,粉墙黛瓦,庭院深深,颇有几分隐逸之气。
江祈年刚至门前,徐佛已带着两名青衣小婢含笑迎出。
“江公子果然守约。”
她盈盈一礼,眼波流转间将江祈年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这一路可还顺利?”
“承蒙挂念,一路顺畅。”
江祈年将马鞭交给小厮:“江南水乡,别有一番风味。”
徐佛今日换了身藕荷色竖领长衫,发间只一支白玉簪,比在金陵时更显明媚。
她引着江祈年来到一处临水的敞轩落座,轩外小溪潺潺,几竿翠竹摇曳生姿。
侍女奉上刚沏好的碧螺春,茶香氤氲。
徐佛亲自执壶为江祈年斟茶,动作优雅从容。
“江公子一路辛苦,寒舍简陋,唯清茶尚可待客。”
“徐大家客气了。”
江祈年浅啜一口,赞道:“临水品茶,还有美人相伴,此乃美事。”
听到这话,徐佛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意外。
她从前接触之人,大多都是附庸风雅、虚与委蛇,或是贪图美色之人。
然而江祈年却如此坦荡的称赞,眸子却十分清亮,没有那些恶心的光芒,实在特别。
“公子在秦淮河畔一句‘笙歌曼舞遮不住,城外流民啼饥寒’,真乃振聋发聩。”
徐佛受到坦荡气氛的影响,也是轻叹一声。
她眉宇间染上忧色:“听闻近日京城剧变,新皇登基,魏公公失势,依公子来看将来形势会如何发展......”
“哦?”
听到这话,江祈年眸子轻闪,大概明白了徐佛在担忧什么了。
无非是天下动乱,王朝末年罢了。
毕竟,像她这等女子,在乱世之中便如同无根浮萍一般,朝不保夕。
“夫人倒是消息灵通。”
江祈年点头:“近来京中的确发生了大事,先帝驾崩,信王朱由检在英国公的护持下成功登基,改元崇祯,不过天高皇帝远,江南似乎暂时没受多大影响,一派歌舞升平。”
听到这一番后,徐佛心中一凛,知道眼前这青年的确如自己所想一般,来历不凡,竟然连这些细节都知道这么清楚。
“先生慎言,陛下既然已经登基,那便不可直呼其名......”
“明白。”
江祈年点点头,没怎么在意。
对于古人来说直呼皇帝大名的确是重罪,只不过他来自后世,对于皇权并没有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敬畏。
话题渐开,徐佛谈吐不凡。
江祈年发现她不仅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如数家珍,信手拈来,言语间更透露出对时局的深刻洞察。
她谈及江南丝市价格的波动,商帮之间的倾轧,官府的层层盘剥等,都有一些自己的见解。
“如今这江南......”
徐佛拨弄了一下香炉里的灰,语气带着一丝沉重:“表面花团锦簇,实则危机暗藏,水患频繁,丝价不稳,官府催科急如星火,更有那等豪强,勾结胥吏,强买强卖,侵吞小户生计。妾身这归家院,看似超然,却也如浮萍,需得时时留意风向。”
她话锋一转,看向江祈年,目光锐利了几分:“公子气度非凡,见识广博,不知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
江祈年摇摇头:“这些不过是癣疥之疾罢了,大明之所以会变成如此,在于万历长期怠政导致党争不息,还有土地兼并严重、赋税失衡,甚至......”
他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还碰上了小冰河期,引发了各种天灾,关外有强族崛起,虎视眈眈......”
徐佛听得美目圆睁,手中的茶杯都忘了放下。
她接触过无数才子名士,或清谈玄理,或吟风弄月,或热衷功名,却从未有人看的如此广、如此深。
“公子高论,真如醍醐灌顶!”
徐佛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盯着江祈年:“初见时,妾身便觉公子见识超凡,气度绝伦,不似此间浮华中人。方才公子一言,虽有些放肆,但角度新奇,眼界广袤,更是令妾身如醍醐灌顶......”
说着,她小心试探道:“敢问公子......究竟是何方高人?”
她是真的十分好奇。
初见时,她就感觉江祈年有种超出这个世界的出尘之感,此番言论后,这种感觉更加深刻了。
江祈年闻言,眸子里闪过一丝深思:“不过一介旅人罢了......或许也想留下点痕迹。”
一介旅人?
徐佛顿觉江祈年更加飘渺,明明就在身前,但两人仿佛隔了无数距离。
不过,她也知趣地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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