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风带着暖意,靖王府后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姚黄魏紫挤挤挨挨,铺成一片锦绣花海。正厅里早已摆开宴席,紫檀木圆桌被各式精致菜肴摆满,青瓷碗碟里盛着琥珀色的酒,映得满室流光。
今日是老靖王妃的生辰,虽未大办,却也请了几家相熟的世交。沈如晦坐在萧珣身侧,身上穿了件月白杭绸襦裙,裙摆绣着几枝淡墨梅花,是她亲手绣的——冷宫十年,别的技艺生疏了,针线活倒是练得精湛。
她刚替萧珣斟了杯酒,就见老靖王妃引着几位夫人小姐走进来。为首的太傅夫人苏氏穿着石青缎子衣裳,身边跟着个穿水红罗裙的少女,生得明眸皓齿,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傲气,正是太傅独女苏婉儿。
“这位就是靖王妃吧?”
苏夫人目光在沈如晦身上转了转,语气淡淡的,
“常听王妃念叨,说你聪慧能干,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话虽客气,眼神里却藏着审视。
沈如晦起身福了福身:
“见过苏夫人,苏小姐。”
苏婉儿瞥了眼她裙摆的梅花绣样,嘴角撇了撇:
“靖王妃这身衣裳倒是别致,只是这绣工……未免太素净了些。不像我前几日得的云锦裙,上面的凤凰都是金线绣的,光是绣工就花了三个月。”
老靖王妃笑着打圆场:
“如晦手巧,这梅花绣得清雅,倒比那些金翠缠身的更显风骨。”
“风骨?”
苏婉儿捂嘴轻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满桌人都听见,
“王妃说笑了。我听说靖王妃是从冷宫里出来的,那里条件艰苦,怕是连上好的丝线都没见过吧?更别说琴棋书画这些风雅事了。”
这话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下来。几位夫人交换着眼神,显然都等着看沈如晦的笑话。李明兰是礼部尚书的女儿,性子温婉,忍不住拉了拉苏婉儿的衣袖:
“婉儿姐姐,别说了……”
“我说错了吗?”
苏婉儿甩开她的手,目光直直看向沈如晦,
“难道靖王妃还懂诗词歌赋?我倒是想请教请教,《诗经》里‘蒹葭苍苍’的下一句是什么?”
她故意拣了最浅显的句子,明摆着是羞辱。
沈如晦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杯沿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让她心绪渐平。她抬眼看向苏婉儿,眸色清亮:
“苏小姐既然提到风雅事,不如我们就以园中牡丹为题,各作一首诗如何?”
苏婉儿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哦?靖王妃还会作诗?也好,就让我们瞧瞧,冷宫出来的‘才女’能写出什么佳句。”
她转头对侍从道,
“取笔墨来!”
萧珣一直没说话,此刻却轻轻碰了碰沈如晦的手背,眼神里带着鼓励。他知道,这不仅是文采的较量,更是尊严的博弈——她要在这些轻视她的人面前,堂堂正正地抬起头。
很快,宣纸铺在了案上,徽墨研得细腻。苏婉儿抢先拿起笔,沾了沾墨,略一沉吟便下笔。她写的是首七言绝句,字是圆润的赵体,诗里无非是“国色天香”“富贵逼人”之类的俗套句子,却引得苏夫人连声称赞:
“我家婉儿这诗,真是把牡丹的神韵写尽了!”
苏婉儿放下笔,得意地看向沈如晦:
“该你了。”
沈如晦走到案前,没有立刻动笔。她望着窗外盛放的牡丹,又想起冷宫里那株在墙缝里挣扎的野蔷薇——十年风雪,它从未开过花,却总在春天抽出绿芽。
她忽然提笔,手腕轻转,笔尖在宣纸上划过。众人只见她笔走龙蛇,墨色在纸上晕染出凌厉的线条,竟是极为少见的瘦金体!那字体锋芒毕露,带着一股不屈的傲气,与她温婉的模样截然不同。
“好字!”
有位老夫人忍不住低呼。瘦金体极难驾驭,寻常男子都未必能写好,何况是女子?
沈如晦充耳不闻,笔下的诗句渐渐成形:
《赏牡丹偶感》
姚黄魏紫斗繁华,争向东风吐艳霞。
谁见墙根三尺雪,野薇犹抱旧年芽。
诗的前两句写尽牡丹的富贵,后两句却笔锋一转,想起了冷宫里的野蔷薇。那不是抱怨,而是一种宣言——纵然身处绝境,也从未放弃生长。
“这……”
苏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也是懂诗的,自然看得出这诗的深意,那“野薇”不就是沈如晦自己?而那“斗繁华”的牡丹,不正是在暗讽苏婉儿吗?
苏婉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她自诩才名满京城,却被一首看似平淡的诗比了下去。更让她难堪的是,沈如晦根本没提“冷宫”二字,却字字都在说:我虽出身寒微,却有你没有的风骨。
“你这是故意影射我!”
苏婉儿气急败坏地指着沈如晦,
“你一个冷宫出来的……”
“苏小姐。”
萧珣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诗无达诂,何必牵强附会?依本王看,如晦这诗,比某些只知堆砌辞藻的句子,多了三分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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