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算歇了,阳光透过云层,在靖王府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西跨院的药圃里,七星草沾着水珠,泛着淡金的光,沈如晦蹲在圃边,指尖轻拂过叶片,目光却落在廊下那卷刚送来的卷宗上——那是从柳成府中抄出的北境粮草案宗,边角已被虫蛀得发脆。
“姑娘,影一刚才来报,说天牢里的柳成疯了。”
阿梨端着药碗进来,瓷碗与托盘碰撞,发出细碎的响,
“见人就喊‘不是我’,还说有份账册藏在……藏在皇后的凤冠里。”
沈如晦指尖一顿,七星草的粉末簌簌落在手背上。凤冠?皇后的凤冠常年供奉在坤宁宫的宝匣里,除了大典,轻易不许人碰。柳成在这个时候疯言疯语,是真疯,还是故意抛出的诱饵?
“他什么时候开始疯的?”
“就今早,送早饭的狱卒说,柳成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对着墙壁磕头,额头上全是血。”
阿梨压低声音,
“影一觉得,他像是在怕什么。”
怕什么?怕皇后杀人灭口?还是怕那份足以掀翻朝局的账册被找到?
沈如晦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目光落在廊下那卷卷宗上——抄家时搜出的卷宗并不完整,缺了最重要的三年北境粮草转运记录,那部分恰是沈家当年负责督查的时段。
“王爷呢?”
她忽然问。
“在书房看地图呢,说是北境又有异动。”
阿梨凑近一步,
“姑娘,您说柳成提到的账册,会不会真在皇后那儿?”
沈如晦没说话,转身走向书房。刚到廊下,就见萧珣披着件月白夹袄,站在窗前看地图,烛火在他侧脸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帕子搭在腕间,上面的“血迹”已被风吹得半干——那是他今早见驾时,特意让影卫用苏木汁新染的,好让皇帝继续信他“病体未愈”。
“在想柳成的疯话?”
他头也没回,声音里带着刚咳过的微哑。
沈如晦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地图上北境的狼居胥山——那里是萧珣当年受伤的地方,也是沈家冤案的起点。
“他不该疯得这么巧。”
她指尖点在“粮草中转站”的标记上,
“柳成入狱前,曾让人给皇后递过密信,信里只写了‘残卷在凤’四个字,当时没懂,现在想来……”
“想来是‘凤冠’。”
萧珣接过话,转身时,帕子不慎滑落,露出腕间一道浅疤——那是当年在北境被流矢划伤的,他总说这疤丑,却不知沈如晦早已在冷宫的旧案卷宗里见过无数次。
“皇后的凤冠是三年前新制的,珍珠用的是南海进贡的东珠,宝石全从内库调取。”
沈如晦想起冷宫时听老太监说的闲话,
“当时内务府的人还说,凤冠的基座里是空的,能藏些紧要物件。”
萧珣忽然低笑一声,咳嗽着坐到榻上,指尖在案上轻叩:
“柳成这是想拉皇后下水。他知道自己活不成,索性把火烧到坤宁宫,好让我们投鼠忌器,给他家人留条活路。”
“那我们……”
“自然要‘信’。”
萧珣抬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明日宫宴,你去给皇后请安,就说……想借凤冠一观,沾沾贵气。”
沈如晦心头一亮。借观凤冠,既能试探皇后,又能看看基座里是否真有账册,若是皇后推脱,反倒坐实了心里有鬼。她刚要应下,就见影一掀帘而入,手里捧着个黑漆木盒,盒角还沾着些潮湿的泥土。
“王爷,王妃,这是从沁雪别院枯井里挖出来的。”
影一将木盒放在案上,
“属下按王爷的吩咐,撬开井壁第三块砖,果然藏着这个。”
沈如晦掀开盒盖,里面竟是半卷残破的账册,纸页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却与柳成的笔迹一般无二。她指尖拂过“北境三年冬,粮草三千石”的字样,忽然停住——这行字的墨迹比别处深,像是后来补写的,旁边还画着个极小的七星草图案。
“这是……”
“柳成的障眼法。”
萧珣拿起账册,对着光看了看,
“真正的账册不会这么容易被找到。他故意在枯井里藏半卷,就是想让我们以为找到了全貌,好掩盖真正的残卷去向。”
他忽然指向那个七星草图案,
“你看这里,像不像你药圃里的草?”
沈如晦凑近一看,果然。那图案的叶片弧度、根茎走向,都与她精心培育的七星草分毫不差。柳成从未踏足西跨院,怎会画出如此逼真的图案?除非……
“是王嬷嬷。”
阿梨忽然开口,声音发颤,
“她以前总来药圃借口讨药,定是那时记下了七星草的样子!”
王嬷嬷是柳如烟的奶娘,也是柳成安插在王府的眼线。
沈如晦捏着账册的指尖微微收紧——这半卷残卷,怕是王嬷嬷按柳成的吩咐藏的,那图案是给柳家后人的暗号,却没料到柳成会先一步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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