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在最后一名退下的帮众身后缓缓合拢,沉重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最终归于沉寂。
香炉里的青烟笔直上升,再无旁人搅动气流。
李沉舟没有立刻开口。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紫檀木案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叩声。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心头。
他的目光低垂,落在摊开的书页上,却又似乎并未聚焦。
待所有人都下去之后,大殿上只余赵师容和柳随风,他才缓缓开口。
“随风,你且上来。”
柳随风依言,微微低头。
手中折扇挑开了隔绝内外堂的昏黄色帷幔。
步履无声地踏入内堂。
再次躬身,“帮主。”
赵师容静立在旁。
目光却始终带着一丝关切,流连在李沉舟身上。
李沉舟依旧没有言语,只是信手翻过一页书。
纸页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时之间,内堂里只剩下三人轻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绪不宁的指尖敲击声。
柳随风就一直低着头,未曾看李沉舟。
良久过后。
李沉舟终于慢慢抬起了眼眸。
“随风,看来出去一趟,你收获颇丰啊,你可还有事未曾言明?”
柳随风头更低了几分,“不敢。”
李沉舟:这孩子出去一趟怎么变得那么不一样了?
还有心事了。
李沉舟道,“不必拘礼。”
柳随风这才抬起头来,眸色有些复杂。
当李沉舟那张脸完整地映入他眼中时,他的心头还是微微一跳。
那场争端之后,他不仅失去了自己恍然过来的爱人,也失去了最后的亲人。
尽管早已熟知,但每一次近距离面对李沉舟的面容与萧秋水那惊人的相似,总会带来一瞬的恍惚。
然而,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李沉舟的白发几缕垂落额前,非但不显老态,反添了几分妖异的俊美。
他的脸庞线条虽柔和,但紧抿的唇和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眸,有种极具侵略性和压迫感的沉寂。
和萧秋水给人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如果说萧秋水是明媚的太阳,那么李沉舟就是沉寂的潭水。
只是……
李沉舟额间那一道细微如血线的红痕,以及眼尾不自然的淡淡绯色,都衬得他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难以掩饰的萎靡。
柳随风握着折扇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分,心底微微一沉。
原来在这个时候,帮主所中之毒,就已经侵蚀得如此之深了?
难怪时不时就要闭关。
想来是静养。
这样一看,药王那老头有点不实诚啊。
他当时让他去唐门时,旁敲侧击过关于李沉舟的情况。
这老头儿硬是啥都不说。
后来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他大概也都明白过来了。
怪他一直未能全然看清,江湖事不只是江湖事。
但那高坐于堂上的人未免手伸得太长。
待萧家事了之后,方得图谋。
就在柳随风心思流转之际,李沉舟终于开口了。
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直刺心底的力量。
“随风,你可还记得,你是为何要追随于我?”
柳随风收敛心神,回答得毫不犹豫,语气真挚而铿锵。
“自然记得。”
“昔日随风身陷绝境,奄奄一息,幸得帮主出手相救,方能苟全性命于今日。”
“此恩如山,随风立誓,天上地下,唯帮主之命是从,万死不辞!”
李沉舟静静地看着他,缓缓摇头。
“我并不需要你的终身追随,更不需你万死以报。”
“我曾说过,待眼前这一切尘埃落定,天下靖平之后,你能卸下重担,去追寻你自己想要的生活,自在逍遥。”
他话音微顿,内堂的空气仿佛随之凝固,那无形的压迫感骤增。
“但是”
李沉舟的声音陡然转沉,“这,并不是此刻,你可以用来隐瞒——”
“甚至搪塞于我的理由!”
“哐当!”
一声脆响!
柳随风手中的折扇脱手落地。
他却看也未看,双膝一弯,毫不犹豫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眼中却是一片坦荡。
“帮主,随风对权力帮,对您,绝无半分反叛之心!”
“若有虚言,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李沉舟俯视着跪在面前的得力臂助,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几分的疲惫。
赵师容见状,想要说些什么。
李沉舟却像是事先察觉到了,抬手阻了她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所以”
李沉舟徐徐起身,沉声道,“我给了你解释的机会。”
“你若是顾忌旁人,我已然让他们都退下。”
“现在说吧。”
柳随风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背脊却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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