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手心还在流血,血丝悬在半空,一滴一滴往地脉图的光流里渗。他手指发抖,不是疼,是感觉到了什么——那血落进光里的动静,像钟摆敲在骨头缝里。地脉图上的点在闪,老田埂那处亮得扎眼,跟等着谁来签字画押似的。这张图不光是地图,更像一封没拆的信,只差一滴血当钥匙。
他不敢动,连呼吸都压得极轻,怕一口气吹歪了这根线。空气沉得能掐出水来,灰都浮在光边上不动。他闭上眼,耳朵反倒清楚了:土底下传来咚、咚的响,像大地在喘气,又像老机器的齿轮卡着转。而这声音,正跟他掌心滴血的节奏对上了——滴答、滴答,每落一滴,光网就颤一下。
赵铁柱撑着断梁,晃晃地站起来。机械臂烧得漆黑,关节噼啪跳电,走一步身子就晃一下,像零件快散了。他咳了一声,嘴里一股铁锈味,左腿没知觉了,全靠右腿和铁胳膊撑着。他盯着那头埋进地里的大龟,嗓音哑得像磨石:“它背上……有东西。”
陈砚顺着看过去。龟壳已经停住,平摊着,裂口里渗出的光顺着纹路爬,拼成一张完整的图——一圈套一圈,线像树根铺开,中间鼓起一点,不像眼,又像眼。这纹他认得,跟残卷背面雷雨天冒出来的那些根脉一模一样,只是更密、更深,像是整块地的记忆被刻进青铜里,连年岁都被压成了金属的纹。
他从怀里掏出残卷。纸冰凉,纹路几乎看不见,像张被抽干了魂的老皮。他咬破手指,血滴上去。血珠滚着就被吸了进去,纸微微发烫,背面浮出光纹,一明一灭,跟龟壳上的对得上。那不是照着亮,是回应——这张纸,怕是龟甲掉下来的一块皮,埋了上千年,现在终于听见娘亲在叫它。
“是同一个东西。”赵铁柱喘了口气,机械臂前端的针头微微抖着,“频率对上了。”
他拖着铁胳膊往前挪两步,探针伸向龟壳边缘。刚碰上铜锈,针尖就是一震,屏幕上跳的波形,跟残卷的震动一个样。他盯着数据,喉结动了动:“不是仿的,是原生的。这残卷……是它身上掉下来的。”
陈砚没吭声。他蹲下,搓了搓脚边的土。温度正常,湿度也稳,可指肚下的震感变了——不再是整片地在呼吸,而是从龟壳传来的脉冲,有规律,像在发指令。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他爹教他听地气:“地不是死的,它会说话,你得趴下,耳朵贴土。”那时他不信,现在真听到了——这脉冲,是地在开口,龟壳就是它的嘴。
他抬头,看见龟爪插在土里,长满青苔和菌丝,铜锈斑驳。那铜色他见过,在他爹的烟杆上。他掏出烟杆,杆子已有裂痕,星图暗了,像被抽了魂。他看向赵铁柱:“试试爪子。”
赵铁柱懂他意思。机械臂只剩一成电,再拼一次,可能就废了。他闭了闭眼,反向充电,让探针在极短时间内高频震颤。针尖轻轻碰上龟爪边,震下一小片铜屑,飘了下来。
陈砚接住,轻轻按在烟杆上。烟杆没热,星图也没亮,可就在接触的瞬间,杆身轻轻一抖,像认出了什么。他盯着那点动静,低声说:“是同一种铜。”
赵铁柱点头:“不是铸的,是长出来的。像根,从地里钻出来的。”
话音没落,青铜鼎那边响了一声。周映荷身子快透明了,光纹从胸口爬满全身,像冰在血管里长。她浮在鼎前,手指微微动,划一道弧,收回,再划,像是在重复某个动作。脸白得没血色,嘴唇发青,可眼睛亮得吓人,像魂已经飘出去,只剩一口气吊着。
陈砚赶紧把残卷贴上鼎身。纸一下热了,背面浮出几个字:“水行逆,则车转正。”他心头一跳,这是残卷头一回显出跟眼前事有关的农谚。以前它只在雷雨天冒几行节气口诀,从没这么准过。这次,倒像是活了,知道该说什么。
赵铁柱调出机械臂最后的分析,探针对准周映荷的光纹。波形跳了几下,乱的,后来慢慢稳了,拼出一段频率。他盯着图,忽然愣住:“这频率……在念‘龙骨水车’四个字。”
陈砚猛地抬头。周映荷的手又动了,这次划的轨迹清楚了——一个轮子,有辐条,缓缓转着。不是乱动,是编码,她在用最后的力气传话。
“她要我们用龙骨水车。”赵铁柱声音绷着,“不是开,是封。”
陈砚攥紧残卷。他知道水车在哪,地陷后露出的地宫里,青铜主轴穿地而过,二十四个齿轮对二十四节气。那是祖上传下的机关,不是工具,是地脉的心。要封它,就得倒着转。可倒转,等于逆天而行,得耗大劲——甚至,得拿活人当枢纽,血肉跟机关连成一体。
他还没开口,大龟忽然低吼一声,龟壳上的光纹猛地收拢,集中在中间。璇玑图中心亮了,光流倒着转。地面开始震,光纹从龟壳直通地底,连上龙骨水车的位置。这不是巧合,是催——大龟在逼他们做选择。
就在这时,陆子渊从暗处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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