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站在祠堂外,天刚亮,灰得像泡烂的旧棉布,压着青石镇的屋顶。风从山口灌进来,带着土腥和枯叶味,把他衣角抽得贴在腿上。掌心那块黑还在动,不是疼,也不是痒,是往里爬的感觉,慢,持续,像活的东西顺着血往心口走。
他没抬头,也没回头。
祠堂门半开,吱呀响了一声,像有人在里面翻东西。可他知道没人。昨夜那阵低吟停了以后,里头就没再出声。牌位整整齐齐,香炉灰冷得像铁。可脚底板下有震,细微的,一下一下,像地在喘。
背包里的青铜板贴着背,沉,像从地心挖出来的石头。残卷贴在胸口,温着,不亮也不抖,像刚醒的梦——但他知道不是梦。昨晚他看见光柱从地底冲上来,穿屋顶,刺天,像根针。那时残卷发烫,背面纹路跳起来,像血管搏动,传出一段声,不是话,不是音,是一种频率,和地底的低吟一模一样。
他直接进了实验室。
镇上废弃的兽医站改的,铁门锈得厉害,推一下“哐”地响,尘灰扑簌簌落。检测仪在桌上,屏幕还亮着,停在昨晚最后一条数据:pH值4.2,波形和地下低吟同步。他没关机,也没重启,只是把掌心蹭下来的黑液抹进取样皿。动作轻,像怕惊醒什么。
液体一见空气就开始凝,五秒变胶,边缘发乌,像烧过的油,表面浮一层金属光。仪器报错。成分分析卡在“未知复合物”,数据库比对失败。他换了三次溶剂,调了四次光谱,结果一样。这东西不在系统里,不是有机也不是无机,分子结构歪得不像自然形成,像被谁硬掰过。
他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两秒,猛地拉开抽屉。
父亲的本子在最底下,边角卷了,纸发黄,封皮红笔写着:“N-7实验:古肥增效”。他一页页翻,指头停在七月十二日那条:“腐殖土三成,骨粉一成,菌群X-9接种,发酵十四天,pH稳定在5.8-6.2,根系延展提升47%。”后面附了条曲线,和刚才凝胶固化速率几乎一样。
他喉咙滑了一下。
父亲当年在农技站做这个,为抗旱。那年全镇稻田死绝,只有“矮脚粳”活下来,靠的就是这肥。可现在这东西从祠堂梁柱渗出来,顺着地脉往祖田爬,拿地气当养料,拿土当宿主。
不是复活,是寄生。
他把样本放上显微镜,调焦。胶体里有丝,交错成网。放大,丝上有暗斑,排列方式和残卷背面纹路像。他掏出残卷,贴在取样皿旁。纸面微温,升了半度,背面纹路一闪,浮出几个字:“旧肥复生,新毒附形。”
字一冒就散,像烟被风吹走。
他合上本子,手没抖,但指节绷紧。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印。父亲的研究本是救命的,现在被人改了方向,成了毒。N-7不是肥,是载体;X-9不是益生菌,是侵入体。它们顺地脉走,像病毒一样吃土,再通过根系进作物,最后……进人。
他起身,拎起检测仪,走向祠堂外那堆机械臂残骸。
赵铁柱的液压臂昨天在罗盘共鸣时熔了一半,剩下半截卡在青石缝里,金属扭曲,油管炸开,像是被高频从里头撕裂。他蹲下,把残卷贴在断裂口的电路板上。纸面一凉,像吸了东西进去。三秒后,芯片微闪,投出热力图:地下三米,一条暗流往南,温度比周围低两度,流速快一倍。图上标了几个红点,最北那个写着“排水井”。
他盯着那点。
县农业公司化肥厂。
残卷又震了。这次不是温也不是凉,是颤。他闭眼,脑子里突然跳出画面:赵铁柱的脸,嘴没动,声音直接撞进来——“厂……底……有坑……黑……从下面来……”
画面断了。残卷静了。
他站起来,检测仪夹在腋下,往镇里走。路上没人,早市没开,只有几家铺子支桌。蒸笼冒白气,油条在锅里翻,可他闻不到味。脑子里全是那条暗流,那红点,那“坑”字。
路过村委会,门口电视突然亮了。雪花闪几下,跳出新闻。
白大褂男人站在讲台后,胸前别着工作证,印着“陆子渊”。背景是青石镇地形图,地下水流标成红色脉络,像网罩住全镇。标题:“地脉活性开发计划启动仪式明日举行。”
陈砚停下。
陆子渊开口:“我们已掌握地脉运行规律,通过可控共振技术,可大幅提升土地肥力与作物产量。项目一期覆盖青石镇全域,未来推广至整个江南水系。”
声音稳,科研人那种冷静,可陈砚头皮发麻。
镜头切到模型演示。地下红脉开始跳,频率和昨晚祠堂光柱一模一样。
他掏出检测仪,接上信号捕捉模块,对准电视。几秒后,屏幕跳出分析:信号里含微量荧光试剂,铜-硫复合结构,和第七章管理员记录的试剂残留一致。他记得那数据,当时以为是误报。
不是误报。
是标记。
他们在广播信号里掺了东西,像病毒,随电波扩散,进空气,进水,进呼吸。而这试剂,正是N-7培养液的核心成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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