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妤猛地合上了那本名为《真灯录》的古籍,沉重的书页撞击声在死寂的石窟中激起一圈回响,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那上面,一缕若有若无的火焰正不安地跳动着,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黯淡。
忆火,是她生命的刻度,也是她记忆的载体。
当书页上的字迹褪去时,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也随之被抽离、消散。
燃尽,即是死亡。
这个认知像淬了冰的钢针,刺入她的脑海。
“当九灯尽灭,一人自燃……”柳梦璃轻声重复着那句消失的谶语,她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默默地抬手,解下颈间那条贴身佩戴的银链,链坠是一枚朴素的月牙。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走到安静的身边,将那冰凉的银链系在了安静纤细的手腕上。
“我替她点第一盏灯。”柳梦璃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不容置疑。
安静猛地缩回手,腕上的银链随之晃动,发出一声脆响。
“不行!”她断然拒绝,眼神锐利如刀,“灯祭的规则写得很清楚,献祭必须出于本心,不可替代,更不可强求。代燃者,魂魄将永世困于灯芯,不得解脱。”
柳梦-璃却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石窟中,如昙花夜放,带着一种决绝的美。
“我自愿。”她重新握住安静的手,这一次,安静没有挣脱。
柳梦璃看着她,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安静,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装作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因为我怕疼。无论是身体的伤,还是心里的痛,我都怕。可现在……”她顿了顿,声音染上了一丝颤抖,“我更怕她会疼。”
她口中的“她”,指的究竟是谁,或许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是眼前这个继承了相同宿命的安静,还是记忆深处那个早已模糊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道近乎透明的虚影在众人身旁缓缓凝聚,是赫兰仅存的残魂。
她的身影比之前更加黯淡,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声音也细若游丝,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时空。
“心灯祭……它的真意,并非为了开门,而是为了‘选心’。”
赫兰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凌子风身上,那双空洞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怜悯。
“九盏灯,象征着九种最根深蒂固的执念。唯有当这九种执念全部被献祭、被熄灭,真正的守门人,才能隔着那扇门,听见门后的声音。”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凌子风的身体,直视着他内心最深的伤疤,“凌家的小子,你母亲当年,也是这样燃尽自己的。她守着那盏灯,不是为了信仰,而是为了献祭。”
凌子风浑身剧烈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
记忆深处,母亲临终前那苍白的面容和床头那盏永不熄灭的油灯瞬间重合。
他一直以为那是母亲对家族荣耀的最后坚守,是一种虔诚的信仰。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跳动的火焰,燃烧的不是灯油,而是他母亲最后的生命和执念。
那不是守护,而是一场漫长而绝望的自我献祭。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安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闭上双眼,眉心处银光急促地闪烁,预知的能力在极度的情绪波动下被动触发。
一幅幅破碎而恐怖的画面在她脑中炸开:古老的祭坛上,九盏石灯依次亮起,又依次熄灭,每一次熄灭,都伴随着一个身影的消散。
当最后一盏灯熄灭时,一个孤独的人影站在巨大的石门前,他的身体被无形的火焰包裹,从内而外地燃烧。
那扇紧闭了千年的石门,终于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缓缓开启。
然而,门后涌出的,并非想象中失落文明的万丈光芒,也不是通往新世界的希望之路,只有一片……足以吞噬一切星辰的、死寂的黑暗。
“啊!”安静猛地睁开眼,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喊,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
凌子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灯祭不是钥匙!”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尖锐沙哑,“它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葬礼!门后什么都没有!没有失落的文明,没有先祖的遗产,只有一个能够吞噬一切的……空洞!”
所有人都被她话语中的绝望所震慑,石窟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迷茫与恐惧。
相信赫兰残魂所说的“选心”,还是相信安静预见的“葬礼”?
“那就让它吞。”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凌子风站直了身体,他的目光逐一扫过苏妤、柳梦璃,最后落在惊魂未定的安静身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挣扎,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我不信什么门,也不信什么神。我只信,我们还站在这里,彼此还在对方的身边。这就够了。”
夜色透过洞顶的缝隙洒落,为冰冷的祭坛镀上了一层银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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