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桃源村,却亮如白昼。
不是月光,是火光。
铁匠铺的高炉彻夜不熄,火光冲天,将半边天空都映照得一片赤红。
村中最大的仓库,如今被改造成了临时的议事厅,数十支牛油火把插在墙壁的卡槽里,燃烧时发出“噼啪”的轻响,将屋内的每一寸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
一张巨大的沙盘,占据了议事厅的中心。
这是赵沐笙花费了整整半天,带着几个心灵手巧的村民,用泥土、沙石和木屑,按照一比五百的比例,完美复刻出的桃源村及周边十里的地形图。
山川、河流、谷地、林木,甚至那道刚刚建成的,蜿蜒的村墙,都清晰可见。
此刻,议事厅内,桃源村所有的核心骨干,悉数到场。
孙芷君、毕湛、民兵队长大壮、巡逻队长李二牛,以及外务掌柜钱富。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只有赵沐笙,依旧是一身寻常的青色长衫,神情平静,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决定村庄生死的血战,而是一次寻常的春日郊游。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那道代表着黑山山脉的隆起上,轻轻划过。
“芷君,说说你知道的情况。”
他的声音很轻,却瞬间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孙芷君向前一步,她手中那本总是记录着钱粮物资的账册,此刻换成了一份情报汇总。
“是,村主。”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条理依旧清晰。
“根据钱掌柜带回来的消息,以及我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打探到的情报,此次盯上我们的,是黑山军渠帅张燕麾下,由小帅刘辟统领的一支偏师。”
“刘辟,外号‘独眼龙’,为人残忍好杀,早年曾是巨鹿郡的游侠,黄巾事起后聚众作乱,后兵败,率残部窜入太行,投了张燕。”
“此人,不好对付。”
“他麾下兵力,常年维持在两千到三千人之间。”
孙芷君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这些人,大多是活不下去的流民和亡命之徒,战斗力参差不齐,远不如官军精锐。”
“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们有一个官军没有的特点。”
“悍不畏死。”
“黄巾余孽的教义,早已深入他们骨髓。他们相信战死可以‘升天’,所以在战场上,往往状若疯魔,极为难缠。”
“而且,他们极度缺乏粮草和兵甲,这次盯上我们,必然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会像一群饿疯了的狼,不撕下一块肉来,绝不罢休。”
议事厅内,气氛愈发压抑。
民兵队长大壮,那张憨厚的脸上,满是煞气,握着斧柄的手,青筋暴起。
钱富更是吓得脸色发白,他只是个商人,何曾想过会与三千之众的叛军扯上关系。
“村主,三千人……我们全村加起来,能拿起武器的,也不过百余人,这……这怎么打?”
大壮声音嘶哑地问道,话语里带着一丝绝望。
这不是黑石坞那种几十个家丁的械斗。
这是三千名亡命徒的全力一击!
赵沐笙没有回答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刚刚从外面走进来的李二牛。
“二牛,你来说。”
李二牛的身上,还带着山林的寒气和泥土的气息。
他快步走到沙盘前,单膝跪地。
“村主,属下已查明!”
“那两名探子,一路向北,翻过三道山梁,进入了黑山军的控制范围。他们的营地,设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口’,易守难攻。”
“属下不敢靠得太近,但从山头炊烟的数量和巡逻队的规模判断,其营中人数,与孙管事所言,相差无几。”
“很好。”
赵沐笙点了点头,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他又看向钱富。
“钱掌柜,你觉得,那两名探子回去,会如何向他们的头领,描述我们的桃源村?”
钱富一愣,下意识地回答:“自然是……是如实禀报。说我们有高墙,有良田,有……有神兵利器。”
“不。”
赵沐笙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只会说,我们的墙,不堪一击。”
“我们的田,种满了金子。”
“我们的人,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肥羊。”
“他会用尽一切言语,来夸大我们的富庶,贬低我们的武力。因为只有这样,他的头领才会下定决心,倾巢而出。而他,作为发现这座‘金山’的功臣,才能获得最大的赏赐。”
钱富呆呆地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升起。
他看着赵沐笙,仿佛在看一个能洞穿人心的妖怪。
……
事实,与赵沐笙的推演,分毫不差。
黑风口的聚义厅内,独眼龙刘辟听着耗子那添油加醋的汇报,那只独眼中,贪婪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
“头领!那哪是村子啊!那就是一座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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