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终究是化开了太行山最后一捧顽固的积雪。
解冻的泥土被千百双脚踩踏,变得泥泞不堪,却也意味着,被冰封了一整个冬天的道路,终于恢复了通行。
对于山外的世界,这意味着商旅可以往来,信使可以驰骋。
而对于黑风口的刘辟而言,这意味着,通往那座黄金仙乡的道路,已经为他的大军敞开。
“时机已到!”
聚义厅内,独眼龙刘辟猛地将一碗劣酒灌进喉咙,将粗陶大碗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那只完好的独眼,迸射出饿狼般的凶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一张张因饥饿和狂热而扭曲的脸。
“全军,出动!”
“目标,桃源乡!”
“踏平之后,里面的粮食、铁器、女人,任尔等取之!”
“吼——!”
三千亡命徒,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那股混杂着贪婪与血腥的声浪,惊得山林间鸦雀无声。
……
消息,如同一只最迅捷的飞鸟,越过山峦,落入了桃源村。
李二牛手下的那名猎户斥候,浑身沾满了泥浆,连滚带爬地冲上墙头,单膝跪倒在赵沐笙面前。
他的嘴唇干裂,声音嘶哑,但眼神,却锐利如鹰。
“村主!”
“黑山军,已倾巢而出!”
“人数约在两千五百上下,前锋皆为青壮,队列散乱,但杀气极重!”
“按他们的脚程,最迟后日午时,便可抵达谷口!”
两千五百人。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砸在墙头上每一个民兵的心里。
即使经过了村主那番话的鼓舞,可当这个代表着绝对数量优势的词语,被清晰地吐出时,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依旧让许多人握着长矛的手,渗出了冷汗。
赵沐笙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示意那名斥候下去休息。
仿佛听到的,不是一支足以踏平数个县城的大军,而是一群即将前来春游的游客。
他的目光,从墙头上那些年轻而紧张的脸上,缓缓扫过。
然后,他走下了墙头。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但他的行动,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他走过村口那座刚刚完工,还散发着石灰与湿土气息的瓮城。
瓮城之内,孙芷君正站在高处,指挥着一群妇人。
她的脸上,沾着几点泥灰,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散乱。
但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都听好了!”
“滚石,十块一组,分置墙垛,确保两人便可推动!”
“火油,三人一锅,置于火炉之上,随时待命!”
“还有金汁,都给我煮开了!到时候,别心疼,给我照着那些狗娘养的头上,狠狠地泼下去!”
一群平日里只会洗衣做饭的妇人,此刻,脸上竟看不到丝毫的惧色。
她们的眼中,燃烧着一种奇异的火焰。
那是一种,当有人要闯进自己的家,要抢走自己孩子嘴里那碗肉粥时,才会迸发出的,母狼般的狠厉。
她们看向孙芷君的眼神,充满了信服。
因为这位平日里精打细算,连一粒米都要计较的大管事,此刻,正亲手将一桶最污秽的金汁,搬到炉火旁。
她用行动告诉了所有人,为了保卫这个家,她可以做任何事。
赵沐笙的脚步没有停。
他走到了铁匠工坊。
冲天的热浪,混合着铁腥味扑面而来。
须发皆白的毕湛,正赤着上身,露出干瘦却布满筋络的肌肉,像抚摸情人一般,抚摸着一架狰狞的战争巨兽。
三弓床弩,“灭城”。
它静静地矗立在工坊的中央,像一尊来自远古的杀戮之神。
三张用牛筋、鹿角、硬木复合压制而成的巨弓,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油光。
那根长达丈许,顶端包裹着狰狞倒钩的铁制弩矢,已经上弦,遥遥指向远方。
仅仅是看着它,就能感觉到一股足以撕裂灵魂的恐怖力量。
“道师。”
毕湛感受到了赵沐笙的到来,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布满了血丝,却也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怒火。
“老朽……一辈子都在打造东西。”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生铁在摩擦。
“老朽打造过帝王用的礼器,也打造过农夫用的锄头。”
“可老朽从没想过,这辈子,能亲手造出这样的……神物。”
他回过头,再次看向那架三弓床弩,眼神中,是创造者独有的痴迷与狂热。
“他们……那些黄巾贼,他们凭什么?”
“凭什么要来毁了这里?!”
“这里,是老朽这辈子待过最舒坦的地方!这里,有吃不完的饭,有喝不完的酒,还有……还有能让老朽这身手艺,派上用场的道师!”
“他们想毁了这里,就得先从老朽的尸体上,踏过去!”
老铁匠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股被压抑的愤怒,几乎要将他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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