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毫无征兆,却又仿佛蓄谋已久。
一夜之间,整个太行山脉都换上了素白的冬袍。
鹅毛般的大雪,从铅灰色的天穹之上,洋洋洒洒,铺天盖地。
往日里轮廓分明的山峦,此刻变得圆润而温柔。挺拔的松柏,挂上了沉甸甸的雪淞,宛如玉树琼花。
整个桃源镇,彻底化作了一片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
灰白色的水泥道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悦耳声响。屋檐下,挂起了一排排晶莹剔透的冰棱,在清晨的微光中,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空气,冰冷而清新。
吸入肺腑,仿佛能洗去所有的尘世烦忧。
赵沐笙推开窗,看着这片宛如仙境的雪国,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
那封送往许都的密信,就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他知道,涟漪迟早会扩散成滔天巨浪。
但在那之前,他有足够的耐心,享受这暴风雨来临前,难得的宁静。
“夫君!下雪了!好大的雪!”
身后传来阿萤惊喜的叫声。
少女已经穿戴整齐,一身火红色的狐裘,衬得她本就雪白的肌肤,愈发欺霜赛雪。那顶带着白色绒球的兜帽戴在头上,只露出一张精致得不像话的小脸,和那双闪烁着好奇光芒的银色眸子。
这是她记忆里,第一次见到雪。
那纯粹的,不染一丝尘埃的白色,让她感到无比的新奇与亲近。
赵沐笙回过身,笑着捏了捏她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
“喜欢吗?”
“喜欢!”阿萤用力点头,像只发现了新玩具的小猫,迫不及待地拉着赵沐笙的手,“我们出去玩!”
“好,我们出去玩。”
赵沐笙的眼中,满是宠溺。
他当即传令,就在镇外的沁河边,那片平日里用来操练新兵的开阔河滩上,举办一场“踏雪宴”。
将镇中所有高层,包括那位身份特殊的“客人”曹植,一并请来。
……
沁河已经结了冰,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平整得像一块巨大的白玉。
河滩中央,亲卫们早已清理出一片空地,支起了几口巨大的铜炉,里面烧着上好的银骨炭,火焰烧得正旺,将周围的空气都烘烤得暖意融融。
巨大的烤架上,穿着整只的肥羊,被烤得滋滋冒油,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香料的味道,在寒冷的空气中,飘出老远。
周虎、孙芷君、毕湛等一众桃源镇高层,围炉而坐,一边喝着滚烫的“烧刀子”,一边大块吃肉,谈笑风生,气氛热烈而豪迈。
曹植也受邀在列。
他裹着厚厚的锦裘,手中捧着一杯温热的酒,目光却有些游离。
他看着这片与世隔绝的欢乐景象,看着那些脸上洋溢着发自肺腑笑容的桃源镇军民,再想想自己那位困守新野、髀肉复生的皇叔刘备,心中五味杂陈。
这桃源镇,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
它越是美好,越是富足,就越是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就在此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阿萤彻底玩疯了。
她像一只挣脱了束缚的红色精灵,在无垠的雪地里,肆意地奔跑,追逐。
她追着一只受惊的雪兔,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厚的积雪里,火红的裘衣在纯白的世界里,划出一道道明艳的轨迹。
银色的长发,从兜帽中滑落,在风中飞扬,仿佛月光凝成的瀑布。
玩闹间,她脚下一个不稳,惊呼一声,整个人扑倒在松软的雪地里,摔了个结结实实。
但她没有哭,也没有恼。
只是趴在雪坑里,抬起头,冲着不远处,那个始终含笑看着她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灿烂到了极致的,不染半点尘埃的纯真笑容。
那笑容,比冬日的暖阳,还要温暖。
比最纯净的白雪,还要干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定格。
所有人都看呆了。
曹植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唇边。
他痴痴地望着那个雪中的少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美。
不关乎身份,不关乎权势,只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身最本真的,足以净化一切的,灵动与美好。
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了另一侧。
那里,甄宓同样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裘衣,静静地站在炉火旁,为赵沐笙的茶杯中,添上热水。
她仿佛与这片雪景融为了一体,清丽绝俗,雍容华贵,宛如寒冬中悄然绽放的一株雪梅。
一个,是跃动的火。
一个,是静谧的雪。
两种截然不同的绝世之美,就这样,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
而她们的中心,都围绕着同一个男人。
曹植的心,被一股巨大的,酸涩的,名为“嫉妒”的情绪,彻底淹没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位雄霸北方的枭雄。
他想起了自己,那位才高八斗的麒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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