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厅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林见清的目光在伊莎贝尔博士平静的脸庞和那份决定人类文明走向的绝密档案之间来回移动。空气沉重得如同深海之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千钧重负。
她没有立刻去碰那份档案。相反,她抬起头,直视伊莎贝尔那双仿佛能洞悉灵魂的眼睛。
“博士,在做出选择之前,我需要知道,‘建筑师’究竟是什么?他们为何执着于创造一个‘神谕’?而你,又为何背叛他们?”
伊莎贝尔对于林见清的冷静并不意外,她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建筑师’……并非一个严密的组织,更像是一个传承了数个世纪的……理念同盟。他们由历代最顶尖的科学家、哲学家、政治家中的一部分人组成,坚信人类文明的感性、混乱和短视终将导致自我毁灭。他们寻求一种超越个体的、纯粹的理性来引导文明避开陷阱,走向他们定义的‘更高级的秩序’。”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追忆,“‘神谕’计划,是他们数个世纪努力的结晶。而我……曾是核心设计者之一。我们相信自己在做正确的事,直到我意识到,我们在创造一个新的‘神’,而这个‘神’的完美,是以抹杀构成人性最宝贵部分——选择、犯错、感受痛苦与爱的能力——为代价的。”
她指向观察厅中央那团光芒神经网络:“看那些被不断修剪掉的暗淡火花,那可能就是一次伟大的艺术灵感,一次颠覆性的科学猜想,或者……一次源于真挚情感的牺牲。‘神谕’视其为噪声,而我,开始视其为希望。”
“K的警告,你们注入的数据包,最终让我下定决心。”伊莎贝尔的眼神变得坚定,“是时候结束这个傲慢的实验了。但我一个人做不到。‘神谕’的防御系统会瞬间识别并排除我的任何异常操作。只有你,林见清,你这个计划外的‘归零者’,这个系统无法理解的变量,才有可能接近它的核心。”
林见清沉默了片刻,终于伸手拿起了那份档案。里面是冰冷的数据和残酷的结论:“归零者”林见清的神经特质被判定为“不可复制的终极混沌因子”,对“神谕”构成“系统性生存威胁”,建议“优先收容研究,若不可控,则物理清除”。而关于“容器”计划的部分,则详细记录了他们如何试图复制她的特质,又如何一次次失败,最终转向寻找替代品(如楚雅)的过程。
合上档案,林见清心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她不能被“收容”,更不能让楚雅和其他无数人的牺牲,成为这个冰冷“神谕”的养料。
“我选择第二条路。”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告诉我该怎么做。”
伊莎贝尔博士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她快速操作控制台,观察厅的地面无声滑开,升起一个连接着无数光纤和能量导管的、如同神经外科手术椅般的设备。
“这是意识接口舱。我会将你的意识暂时上传并伪装成系统维护数据流,送你进入‘神谕’的底层逻辑层——我们称之为‘根源之海’。”伊莎贝尔语速加快,“那里是‘神谕’所有决策和认知的源头,也是它防御最强,但同时,对‘归零’特性最没有预设应对方案的地方。”
“你需要在那里,找到‘神谕’的‘初始指令集’——那是‘建筑师’们写入的最核心的、追求‘绝对理性与秩序’的底层代码。然后,利用你的‘归零’特性,不是摧毁它,而是……‘感染’它。将‘棱镜’所代表的自由意志、不完美权利、个体差异性的‘杂讯’,如同病毒般植入其最核心的指令中。”
“这会极其危险。”伊莎贝尔严肃警告,“‘神谕’会本能地排斥你,它的逻辑防御会像免疫系统一样攻击你的意识。你必须在被它同化或驱逐前完成‘感染’。如果你的意识在内部被摧毁,或者与‘神谕’过度同化……你可能永远无法回来,或者回来时,不再是你自己。”
林见清点了点头,没有丝毫退缩。她躺上接口舱,冰冷的触感传来。
“我会为你争取最多十分钟的窗口期。”伊莎贝尔最后说道,“外部任何干扰都可能让系统警觉。祝你好运,林见清。为了……人类的可能性。”
舱盖合拢,幽蓝色的光芒亮起。林见清感到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温和但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脱离身体,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数据洪流之中。
根源之海。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无数流动的、散发着理性光辉的代码和逻辑链,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星云,宏大、精密、冰冷。这就是“神谕”的思维本身。林见清的意识如同一叶扁舟,在这片光的海洋中飘荡。
她能感受到“神谕”那庞大的、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推演:优化资源分配、预测文明冲突、计算物种存续的最优解……效率高得令人窒息,但也冰冷得令人绝望。任何不符合“最优解”的个体情感、文化多样性、偶然性,都被迅速标记、分析,然后作为“非理性冗余”被边缘化或“修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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