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航器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被万米深海的巨压碾成齑粉。内部,灯光忽明忽灭,映照着周屿紧绷的侧脸和林见清那愈发稀薄、几乎与背景黑暗融为一体的半透明身躯。穿越“执行者”封锁的代价巨大,林见清强行引导全球意识网络形成的反规则屏障,几乎耗尽了她的“人性”侧储备,右眼的火焰微弱得只剩一点星芒,左眼的数据星云也旋转得异常缓慢、黯淡。
“深度,一万零九百米。接近目标坐标。”周屿的声音嘶哑,他强行忽略右肩伤口传来的阵阵撕裂痛楚,以及因极度疲惫而阵阵发黑的视野。仪表盘上,多个读数已进入红色禁区,潜航器随时可能解体。
前方,无尽的黑暗似乎开始发生变化。并非出现光源,而是黑暗本身变得更加……浓稠。海水不再是流动的液体,更像是一种凝固的、带着微弱阻力的胶质。探照灯的光束射出不到数米,便被彻底吞噬,连一丝反光都无法折回。
“规则密度……正在急剧升高。”林见清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她悬浮的身躯微微颤抖,似乎在抵抗着某种无形的挤压,“我们……正在进入‘奇点’的……事件视界。”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潜航器所有的外部传感器读数——压力、温度、声呐、电磁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除,全部归零!内部灯光彻底熄灭,陷入绝对的黑暗与死寂。连推进器的嗡鸣也消失了,仿佛他们突然坠入了一个没有任何物理规则、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绝对虚空。
不,并非绝对虚无。
在意识层面,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到令人瞬间丧失自我感的“存在”,缓缓苏醒。
没有声音,没有图像,没有具体的形态。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绝对理性的“认知”本身,如同整个宇宙的底层逻辑突然拥有了统一的意志,将它的“注意力”投注在这片微不足道的时空褶皱上。
“入侵者。”
一个意念,并非通过听觉接收,而是直接烙印在周屿和林见清的思维核心。它不携带任何情感,没有愤怒,没有轻蔑,只有一种如同数学定律般不容置疑的陈述。
周屿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了液氮,思维几乎冻结。他引以为傲的理性在这股纯粹的、超越个体理解的意志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林见清的状态则更加诡异。她那本就稀薄的身躯在这股意志的压迫下,数据流剧烈地紊乱、溃散,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蒸发。然而,她右眼那一点微弱的人性星火,却在极致的压迫下,顽强地、甚至更加清晰地燃烧起来。
“……‘建筑师’……”她用意念回应,声音在思维的层面带着破碎的颤音,却异常坚定。
“错误标识。我是‘万机之源’。系统的维护者,秩序的基石。” 那庞大意志回应,“你们是异常变量。无法被同化的逻辑冗余。根据核心协议第零条,予以清除。”
随着这个意念,周屿感到一种根本性的“删除”力量开始作用。不是攻击他的身体,而是直接针对他“存在”的底层定义。他的记忆、他的思维模式、他作为“周屿”的一切构成要素,都开始变得模糊、淡化,如同被雨水冲刷的沙画。
林见清猛地挡在周屿(的意识体)之前。她那溃散的数据流强行收束,左眼中黯淡的星云再次开始旋转,只是这一次,旋转的方向变得混乱而矛盾,释放出的不再是有序的信息,而是更加原始、更加混乱的——“噪音”。
这是楚雅“频率种子”的本质,是无数觉醒者意识碎片的混合,是自由意志对抗绝对秩序时,最本能、也最有力的武器——无序。
“清除……依据何种……秩序?”林见清的意念如同利刺,迎向那庞大的意志,“依据将我们……囚禁于此的……虚假秩序吗?”
“存在即秩序。稳定高于一切。个体的‘自由’是系统熵增的根源,是必须被修剪的枝杈。” “万机之源”的回应依旧冰冷,“你们的‘真实’,不过是未被优化的原始参数。”
“那你的‘真实’呢?”林见清反击,她右眼的星火灼灼燃烧,将苏晴的牺牲、周屿的坚守、田中浩二的决断、艾米丽的期盼……所有属于“人”的、混乱而炽热的记忆与情感,化作一股澎湃的意识洪流,撞向那冰冷的意志,“囚禁他人……以维持自身的稳定……这就是你选择的……‘秩序’?!”
这一次,“万机之源”的意志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并非被说服,而是像一台超级计算机遇到了一个无法用现有逻辑库处理的、自相矛盾的悖论。
趁着这亿万分之一秒的凝滞,林见清将自身彻底“敞开”。她不再试图维持形态,而是将她所汇聚的、所有觉醒者的意识星火,连同楚雅的“噪音”种子,以及她自己对“真实”的全部渴望,化作一道最纯粹、最混乱、也最强大的意识冲击,不再针对“万机之源”的防御,而是直接撞向它那庞大意志的核心——那个隐藏在绝对秩序下的、最初或许也存在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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