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代王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索菲亚走了,带着朱衡那三个苛刻到近乎侮辱的条件,也带着那块被烧得漆黑却依然坚挺的木板样品,登上了返回天津卫的快马。她的背影显得有些仓皇,仿佛身后有魔鬼在追赶。
书房里,只剩下朱衡和林婉清。
“你这是在与魔鬼做交易。”林婉清终于开口,她为朱衡换上了一杯新茶,白瓷杯中,碧绿的茶叶缓缓舒展,一如她此刻复杂的心情。
“魔鬼?”朱衡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我倒觉得,我更像一个趁火打劫的商人。只不过,我卖的不是货物,是活命的机会。”
“你就不怕威尼斯人拿到你的技术后,反过来对付你?”林婉清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石棉防火,听起来并非什么登峰造极的秘术,以欧洲工匠的能力,仿制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仿制?”朱衡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技术宅特有的自信和……狡黠,“他们当然可以仿制。但他们仿制出来的,只是‘耐火一号’。等他们好不容易搞明白石棉和黏土的配比时,我的‘耐火二号’、‘耐火三号’已经更新换代了。”
他放下茶杯,走到一张巨大的工作台前,上面铺着一张画满了复杂图纸的羊皮纸。
“你看这个。”朱衡指着图纸上的一个部分,“这是‘耐火一号’的配方,石棉、黏土、石灰,配比是三比五比二。很简单,对吧?但问题是,石棉的纤维长短、黏土的烧制温度、石灰的混合方式,每一个环节的细微差别,都会导致最终效果天差地别。他们只能得到一个大概,却无法掌握核心工艺。这就像做菜,同样的食材和菜谱,不同的大厨做出来味道就是不一样。”
林婉清凑过去,看着图纸上那些精密的标注和数据,她虽然不懂,但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严谨与深奥。
“更何况……”朱衡的指尖划过图纸的另一侧,那里画着一个古怪的圆筒状物体,“这才是我的杀手锏。我叫它‘泡沫灭火弹’。”
“泡沫?”
“对,一种特殊的泡沫。”朱衡的眼睛亮了起来,谈到技术问题,他总是神采飞扬,“用皂角、甘草和一些特殊化学物质混合,再通过高压气体喷射出来,可以形成大量绵密且稳定的泡沫,瞬间覆盖在燃烧物表面,隔绝空气,从而达到灭火的目的。它的效率,比沙土高一百倍,而且可以远程投射。”
他拿起桌上一支鹅毛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一串化学式,然后又觉得不妥,划掉,换成了林婉清能看懂的汉字和符号。
“硫酸铝和碳酸氢钠……”林婉清轻声念着纸上的字,“这些东西,真的能变成灭火的泡沫?”
“理论上可以,实践起来……就需要大量的实验了。”朱衡笑道,“这就是我向索菲亚要那些欧洲工匠的原因。我的想法太多,但我的工匠太少,也太……缺乏想象力。我需要那些脑子里装着不同知识体系的人,来跟我进行思想碰撞。”
林婉清默然。她明白了朱衡的布局。他给威尼斯的,永远是“刚刚够用”的技术,是上一代的产品。而他自己,则利用从威尼斯榨取来的资源、人才和情报,不断地进行技术迭代,始终保持着代差优势。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火贸易了,这是一种技术殖民。他要让整个世界,都依赖于他的“核心技术”。
“你把战争,变成了一门需要不断学习的‘学问’。”林婉清感慨道,“而且,你还是唯一的‘老师’。”
“老师不敢当。”朱衡开了个玩笑,“我顶多算个‘付费知识’的提供者。想学?拿钱,拿人,拿情报来换。”
两人相视一笑,书房里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与此同时,代王府的秘密工坊区,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这里是整个王府防卫最森严的地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工坊的总管,是一个名叫“孙神机”的老工匠。他本是京城军器局的老人,因为脾气耿直,得罪了上官,被排挤发配到了大同。朱衡剿灭黑风寨后,四处招揽人才,偶然听说了此人,亲自登门,三顾茅庐,才把这位倔老头请出山。
此刻,孙神机正带着一群徒弟,围着一个新立起来的巨大高炉,满脸的狂热。
“王爷……王爷简直是神人!”孙神机激动得胡子都在抖,“你们看,这叫‘热风炉’!把鼓风机吹进去的冷风,先通过这个管道,在炉子旁边绕一圈,烤热了,再吹进炉膛!就这么简单一个改动,炉温硬是比以前高了快两成!出来的铁水,杂质都少了!”
一个年轻的徒弟一边擦着汗,一边兴奋地问:“师傅,那王爷画的那个,叫什么‘转炉炼钢法’的图纸,真的能行吗?不用炒钢,直接往铁水里吹气,就能炼出好钢?”
“我原先也不信!”孙神机一拍大腿,“可你看这热风炉!王爷的脑子,跟咱们不一样!他想的东西,你不能用老祖宗的规矩去套!他说行,咱们就干!干出来,那就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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