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桃花水漫过临时木桥的桥板时,林晚秋正在给云狄学堂的孩子们讲“桥”字的写法。北狄先生用狼毫笔蘸着盐水在宣纸上写北狄文,笔尖的盐粒落在纸上,晕出淡淡的白痕;淮安先生则带着孩子们用桃花枝在沙盘里划汉文,枝桠上的花瓣掉进沙里,给“桥”字缀了点粉,像撒了把春天的碎糖。
“晚秋姐!木桥被冲走了!”陆灵儿撞开学堂的门,粗布裙摆上还沾着泥点,发髻里别着的桃花枝抖落几片花瓣,“南坡的茶农赶着骡车过桥,刚走到中间,桥板突然断了,连人带车掉进水里,现在还在浪里漂着呢!”
林晚秋抓起墙上的羊皮袄往外跑,棉鞋踩过学堂门口的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往河边跑的路上,能听见越来越近的呼救声,混着桃花水的轰鸣,像头暴躁的野兽在嘶吼。北狄牧民的吆喝声、兵卒的呐喊声、妇人们的惊呼声缠在一起,在湿漉漉的空气里拧成股让人揪心的绳。
河岸边已经围满了人。刀疤脸脱了皮袍,只穿着件单衣,正指挥牧民往水里扔捆好的芦苇束。浊浪卷着断木和桃花瓣,把落水的茶农和骡车裹在中间,像片失控的叶子。那匹拉车的老骡在水里挣扎,车斗里的茶篓散开,金骏眉的嫩芽混着泥沙浮在水面,把河水染成淡淡的黄绿色,看着让人心疼。
“谁会水?”陆承宇拔剑砍断缠在岸边柳树上的麻绳,军甲的肩甲被风吹得哐哐响,“把麻绳系在腰上,我下去救人!”
“我来!”两个北狄青年往前站,其中一个正是去年在冰水里打桥桩的汉子,他往嘴里塞了块盐晶,拍着胸脯说,“我从小在克鲁伦河摸鱼,这点水不算啥!”
林晚秋突然想起老茶婆说的话——桃花水看着浅,底下全是暗流,比冬天的冰河还险。她往青年手里塞了个羊皮囊,里面装着老茶婆刚熬好的姜盐茶:“先喝两口暖身子,记住,别硬拼,能把人托到芦苇束边就行,咱们岸上拉麻绳。”
青年仰头灌了半囊茶,姜辣混着盐的咸呛得他直咳嗽,却也把浑身的力气都激了出来。他攥着麻绳一头跳进水里,浊浪瞬间没过他的头顶,只露出麻绳在水面绷出的直线,像根紧绷的弦。岸上的人攥着麻绳另一头,手心的汗把麻线浸得透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抓住骡车了!”岸上有人大喊。顺着他指的方向,能看见青年正用肩膀顶着倾斜的车斗,试图让落水的茶农爬上来。那茶农抱着根断木,棉袄灌满了水,像块沉重的铅,每挣扎一下,就离青年远一分。
刀疤脸突然扯开单衣,露出胸前的旧疤,往水里走了两步。水花没过他的膝盖时,他突然弯腰抓起块盐晶,狠狠往水里扔:“草原的河神认盐!咱们给河神上供,让他把人还回来!”
北狄牧民们纷纷效仿,从腰间解下盐袋,把盐晶一把把往水里撒。白花花的盐粒落在浪里,瞬间被吞没,却像给岸上的人加了股劲,攥着麻绳的手更紧了。盐生的母亲带着妇女们往水里扔铺盖卷,棉絮吸了水,能浮在水面当救生筏,铺盖角绣着的狼头和茶芽在浪里一沉一浮,像在给落水的人指路。
“茶农抓住芦苇束了!”陆灵儿举着块盐晶往水里晃,晶面反射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快拉麻绳!”
岸上的人齐心协力往后拽,麻绳勒进掌心的疼混着救人的急,反倒让人忘了累。青年拖着茶农往岸边游,浊浪一次次把他们掀起来,又狠狠按下去,却始终没能把两人分开。离岸边还有两丈远时,青年突然呛了水,身子往水里沉,茶农赶紧反手抓住他,用尽力气把他往芦苇束上推,自己却被暗流带得更远。
“换我来!”刀疤脸突然跳进水里,独眼里的光比浪头还烈。他年轻时在草原救过落水的羊群,知道怎么在激流里借力。岸上的人赶紧把麻绳系在他腰上,看着他像条梭鱼似的往茶农游去,水花在他身后划出条白色的线。
林晚秋往水里扔了个大竹匾——那是盐场晒盐用的,边缘缠着圈盐布,浮力比普通木筏大。“往竹匾那边游!”她朝着刀疤脸喊,声音被水声吞掉大半,“踩着竹匾能省力气!”
刀疤脸看懂了她的手势,拽着茶农往竹匾游。老骡不知什么时候也游到了竹匾边,用脑袋顶着竹匾往岸边靠,车斗里残存的茶篓在它背上颠簸,像给它披了件绿衣裳。这畜生通人性,知道要帮着救人,浑浊的眼里竟像是含着泪。
离岸边只剩一丈远时,又一个浪头拍过来,把竹匾掀得翻了个身。刀疤脸赶紧把茶农往岸边推,自己却被浪头卷着撞在块暗礁上,闷哼了一声。林晚秋在岸边看得心都揪紧了,抓起块盐晶往他那边扔,像在给这头草原的狼鼓劲。
“抓住我的手!”陆承宇趴在岸边的岩石上,伸手往水里够。刀疤脸忍着疼,把茶农往前送了送,茶农的手指终于碰到陆承宇的军甲,两人一使劲,总算把人拉上了岸。可刀疤脸自己却被又一个浪头卷走,腰间的麻绳突然绷得笔直,岸上的人赶紧往回拽,却发现麻绳在中间断了——刚才救人时太用力,麻线磨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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