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的雨下得绵密,像扯不断的线,把云狄的天空织成块灰蒙蒙的布。陆承宇站在“共田”的茶丛边,手里捏着把受潮的炒米,米粒黏在掌心,像块化不开的愁。刀疤脸蹲在晒盐场的石碾旁,往麻袋里倒着最后几捧盐粒,布袋底磨出个小洞,盐粒漏在地上,像串碎掉的星。
“粮仓的糙米只够吃三天了,”刀疤脸的声音被雨泡得发沉,像块浸了水的盐晶,“盐仓更糟,上次黑风寨偷袭时被烧了大半,剩下的这点,连腌菜都不够。”他往矿洞的方向看,那里的兵卒正用茶籽粉代替盐炒菜,烟里飘着股生涩味,像没熬透的药。
陆承宇往鹰嘴崖的方向瞅,雨雾把崖顶裹得严严实实,往年这个时候,山外的粮商该来送粮了,可今年过了惊蛰还没动静,怕是被黑风寨的残余势力堵在了山道上。“让巡山的弟兄再去探探,”他往怀里摸,掏出张揉皱的粮票,是去年跟山外换的,边角都磨圆了,“实在不行,就去灵泉下游的石屋看看,我爹当年在那儿藏过些红薯干,说不定还能找到点。”
刀疤脸往麻袋上踹了脚,盐粒漏得更欢了:“那石屋早被雨水泡塌了,去年我去看过,只剩堆烂木头,像群死了的蛇。”他往学堂的方向看,孩子们正蹲在屋檐下分炒米,每人手里攥着小半把,嚼得格外慢,像在数米粒,“总不能让娃们饿着,要不……去采点观音土?”
“不行!”陆承宇的声音像块冻硬的盐晶,“观音土吃了胀肚子,上次矿洞塌方时有人试过,差点出人命。”他往药圃的方向走,“去问问老秀才,药圃里有没有能当粮的草,像蒲公英的根,血珠草的块茎,总能顶几天。”
药圃的泥被雨水泡得稀软,踩上去“咕叽”响,像在嚼没煮透的红薯。老秀才正蹲在血珠草丛边,用竹刀挖着块茎,红得像团小玛瑙,他往竹篮里扔时,块茎上的泥溅在脸上,像朵没洗干净的花。“这东西能吃,”他往陆承宇手里塞了块,“煮熟了面面的,有点甜,像红薯,就是有点涩,得用灵泉水多泡几遍。”
林晚秋背着药篓从灵泉边回来,篓里的薄荷被雨水打得蔫蔫的,像群垂头丧气的娃。“灵泉的水涨了,”她往渠边指,浊黄的水流漫过石埂,把药圃的边边角角都淹了,“渠得赶紧修,不然血珠草的根要烂了,像去年被水泡坏的茶苗。”她往陆承宇手里看,“这是……要挖块茎当粮?”
陆承宇把块茎往嘴里塞了点,涩得直皱眉:“粮仓空了,山外的粮商没来,只能先凑活几天。”他往学堂的方向看,奶奶正把孩子们手里的炒米收起来,混在一起重新分,像在分块舍不得吃的糖,“你奶奶知道了?”
“刚才去送药时听见了,”林晚秋往药篓里掏,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干硬的艾草饼,“这是上次剩下的,能顶顿饿,像奶奶说的,‘饿极了,草都能当肉’。”她往栓柱的方向喊,“栓柱哥,别挖荨麻了,那东西的根有毒,得用草木灰泡三天才能吃!”
栓柱正蹲在荨麻丛边,手里的竹刀被泥糊得看不清刃,他往竹篮里看,挖好的根须上还带着刺,像堆没拔干净的针。“俺记着爹说过,荨麻根能吃,”他往灵泉边走,“俺去用草木灰泡泡,说不定能行,总比让娃们饿着强。”
奶奶拄着拐杖从学堂走来,手里的布包里裹着最后半袋糙米,她往石桌上放时,布袋“哗啦”响,像串心碎的声。“把这个煮了吧,”她的声音比雨水还凉,“掺点血珠草的块茎,能多熬几碗粥,像当年闹饥荒时,俺们就用茶籽粉掺米糠,也熬过来了。”
林晚秋往布袋里看,糙米里混着不少砂石,是上次晒盐场被雨水冲进去的,她往筛子里倒时,砂石“叮叮当当”落在石桌上,像串敲碎的希望。“我去烧火,”她往灶房走,衣角扫过湿漉漉的石凳,“奶奶您去歇着,这点活俺们来就行,像您说的,‘饿不死的云狄人’。”
灶房的烟混着雨雾飘不出去,在屋里打着转,像群没头的苍蝇。栓柱往灶膛里添着湿茶枝,火苗“噼啪”地跳,总也烧不旺,烟呛得他直咳嗽,眼泪混着灶灰往下淌,像在哭。“俺去灵泉边拾点干柴,”他往门口走,“湿柴烧不着,粥煮不熟,娃们更饿。”
林晚秋往他手里塞了把艾草饼:“拿着,路上吃,”她的指尖碰着他的手背,凉得像块冰,“灵泉边的崖洞有干茶枝,是去年晒干的,俺爹以前总往那儿存,说以备不时之需。”她往他护腰上看,茶油布被雨水泡得发黑,“护腰湿了,回去换块,别让疤再疼了,像这阴雨天,啥病都爱找上来。”
栓柱把艾草饼往兜里揣,饼渣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捡时,看见灶台下藏着个小陶罐,里面盛着点炒盐豆,是上次盐穗娘给的,他认得罐口的裂痕,是桥生摔的。“这还有点,”他往林晚秋手里倒,“够给粥添点味,像老秀才说的,‘盐是百味娘’,没盐啥都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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