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狄的晨雾还没散,像块浸了水的棉絮裹着村子,晒盐场的盐堆泛着冷白,石田里的稻苗沾着露水,绿得发暗。陆承宇刚踏进账房,就看见老秀才趴在桌前,手里攥着那本泛黄的册子,眼镜滑到鼻尖,脸色比纸还白,像晒透了的薄荷杆,一碰就折。
“咋样?找到对付狼王的法子没?”陆承宇往桌边凑,指腹蹭过册子上的墨迹,潮乎乎的像浸了汗。
老秀才抬起头,声音发颤,像被风吹得脱了线的风筝:“册子上写着,‘狼王善用连环马,十骑为一组,像捆住的柴薪,冲起来能撞开城门’,”他往账册上的地图指,指尖在“鹰嘴崖”旁画了个圈,“咱那点石头和箭,像往开水里扔盐粒,没用啊!”他往陆承宇手里塞了张纸,是抄下来的句子,“还说这伙人记仇,要是被他们缠上,像粘了泥的盐晶,甩都甩不掉。”
陆承宇捏着那张纸,指节泛白,纸边被攥得发皱,像被揉过的红薯叶:“那撤呢?”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盐石,“带着老弱妇孺往南边撤,去镇上跟刀疤汇合,像搬红薯窖里的种子,先保住根。”
“撤?往哪撤?”林晚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手里拎着药篮,里面的血珠草还沾着泥,“昨儿个阿三说,北边的流民正往南边跑,像被洪水追着的蚂蚁,路上全是人,有的还带着病,像得了瘟的牲口,咱这老的老、伤的伤,咋跟他们挤?”
陆承宇往窗外看,晨雾里隐约有黑影在动,不是云狄的人——是流民!他们背着破包袱,有的牵着瘦得只剩骨头的牛,有的抱着哭哭啼啼的孩子,脚步踉跄,像被霜打蔫的稻苗,顺着山路往云狄挪。
“咋会跑到这儿来?”陆承宇猛地站起身,椅子“哐当”撞在墙上,“云狄这地方偏得像矿洞深处,流民咋会找到这儿?”
老秀才往地图上指,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草:“北边的路被狼骑堵了,他们只能往山里绕,”他用指尖划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云狄是这一带唯一有粮有盐的地方,像沙漠里的水洼,流民能不来吗?”
正说着,盐穗哭哭啼啼地跑进来,辫子上的红绳断了,脸上沾着泥:“陆哥!晚秋姐!流民……流民抢东西!”她往晒盐场的方向指,声音里满是慌,“王木匠的工具被抢了,张婶的红薯也被拿了,他们像饿疯的野狗,见啥拿啥!”
陆承宇拔腿就往晒盐场跑,刀疤没带走的那把弯刀还别在腰上,他攥着刀柄,指腹磨得发烫。晒盐场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几个流民正搬着盐袋,袋子破了个口,白花花的盐粒撒了一地,像下了场小雪;王木匠举着刨子,跟个壮汉对峙,壮汉手里抢着他的墨斗,绳子拖在地上,像条黑蛇;张婶坐在地上哭,怀里的红薯散了一地,有的被踩烂,红瓤混着泥,像淌了血。
“住手!”陆承宇的声音像炸雷,震得盐粒都在颤。他往那几个搬盐袋的流民走过去,弯刀“噌”地出鞘,寒光闪得人睁不开眼,“把盐放下!云狄的东西,不是你们能抢的!”
搬盐袋的流民愣住了,手里的袋子“哐当”掉在地上,盐粒撒得更多。为首的是个瘦高个,脸黄得像枯树叶,嘴唇裂了道口子,渗着血:“俺们……俺们快饿死了,”他往怀里掏,摸出块干硬的饼子,咬一口能掉渣,“狼骑把俺们的村子烧了,粮也抢了,俺们再不找口吃的,就得像地里的草根,被冻烂在土里!”
“饿也不能抢!”刀疤脸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他咋回来了?陆承宇愣了愣,只见刀疤脸浑身是泥,胳膊上的绷带渗着血,背上还背着个昏迷的少年,像是跑了很远的路,喘得像破风箱。
“你咋回来了?救兵呢?”陆承宇往他身边跑,伸手想扶他,却被刀疤脸推开。
刀疤脸往地上啐了口血沫,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救兵……救兵去北边堵狼骑了,”他往怀里掏,摸出封皱巴巴的信,是驻军统领写的,“统领说,狼骑分了两拨,一拨往镇上去,一拨还在北边,他抽不出人来帮咱,让咱自己想办法,像让咱自己挖红薯窖,躲过冬。”他往背上的少年指,“这娃是流民里的,爹娘被狼骑杀了,俺见他快冻僵了,就给带回来了,像捡了只快冻死的猫。”
陆承宇接过信,信纸被汗浸得发潮,统领的字歪歪扭扭,却透着无奈:“……狼骑势大,吾部需守镇,无力驰援云狄,望汝等自护,若事急,可携老弱往南撤,至清溪渡,吾部留了船……”
“清溪渡?那地方离这儿有两天路程,”老秀才拄着拐杖赶过来,喘得厉害,“路上全是流民,还有狼骑的眼线,像埋了陷阱的山路,咋走?”
正说着,又有群流民往云狄涌来,比刚才的还多,有的拄着木棍,有的推着破车,车斗里躺着生病的老人,咳嗽声像破风箱,此起彼伏。他们看见晒盐场的盐堆,眼里直冒光,像饿狼看见了肉,往盐堆冲。
“不能让他们过来!”陆承宇往弟兄们喊,栓柱、王木匠还有几个没受伤的弟兄立刻围过来,手里拿着刀、刨子、石杵,像筑了道墙,挡在盐堆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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