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灵江两岸的草木就冒了新芽。排涝渠边的垂柳抽出嫩黄的枝条,渠水潺潺流过,带着肥田草的清香。码头的织布坊刚搭好木架,葛部的妇女们正忙着调试织机,经纬交织间,青褐色的葛麻布渐渐成形。
“晚秋姑娘,这批布的花纹要改改吗?”葛部的阿秀捧着织好的布样问道。她的汉话说得生硬,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还带着奇怪的尾音。林晚秋指着布样上的水波纹:“这里要再弯些,像灵江的浪头,江南府的客人喜欢这样的纹路。”阿秀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懂,又转头看向身旁的阿石:“她说……浪?”
阿石赶紧用葛部的语言翻译了一遍。阿秀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懂了!浪,弯的!”林晚秋无奈地笑了笑——自从办了织布坊,这样的沟通难题每天都在发生。葛部人大多只会说简单的汉语词汇,复杂些的句子根本听不懂,更别提理解布料花纹的细节要求了。
这时,盐穗娘拿着草药筐匆匆走来,脸上带着焦急:“晚秋,老药婆说她的‘止痢草’不够了,让我去采些,可我问了半天,也没问清这草长啥样!”老药婆跟在后面,手里比划着,嘴里念叨着葛部话,一会儿指着天空,一会儿摸着地面,盐穗娘看得一头雾水。
林晚秋赶紧喊来阿石当翻译。老药婆见阿石来了,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大通。阿石翻译道:“止痢草长在潮湿的地方,叶子是圆的,开白色的小花,根像细线,摸起来粘手。”盐穗娘这才明白,拍着大腿道:“这不就是‘马齿苋’嘛!码头菜园边到处都是!”
一场误会刚解决,另一边又起了争执。刀疤脸正带着葛部的青年们加固码头的栈桥,他指着栈桥的木梁说:“这里要加三根横梁,间距两尺,必须钉结实!”葛部的青年阿木皱着眉,用汉语磕磕绊绊地说:“两尺?三根?太重,断!”刀疤脸急了:“不重!这样才结实,能扛住商船的重量!”两人一个说汉语,一个掺着葛部话,越说越乱,最后干脆都红了脸。
陆承宇闻讯赶来时,两人正僵在栈桥边。阿石赶紧上前翻译,阿木这才明白刀疤脸的意思,挠着头解释:“我以为要加三根粗木,其实是细的横梁,懂了!”刀疤脸松了口气:“这要是没阿石,咱们今天非得吵起来不可!”
陆承宇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泛起愁绪。葛部的技艺是码头的宝贝,可语言不通就像隔了一堵墙,不仅耽误活计,还容易产生误会。他召集众人在议事棚开会,刚说出“要解决语言问题”,老秀才就抚着胡须道:“这有何难?咱们教他们说汉语,再学些葛部话,双向学习,自然就通了!”
长老也点头赞同,用葛部话对族人说:“汉语,要学!不然,布卖不掉,饭吃不上!”葛部人纷纷响应,虽然脸上带着为难,但也知道语言不通的坏处。
第二天,码头的晒谷场就改成了临时学堂。老秀才拿着写有汉字的木牌,大声念道:“布!布料的布!”葛部人跟着念,发音却五花八门,有的念成“不”,有的念成“步”。老秀才急得直跺脚,拿出布条比划:“就是这个!织出来的,布!”阿秀指着布条,小声念:“布……布!”
林晚秋则带着妇女们从日常用语学起。她指着饭碗说:“饭,吃饭的饭。”又拿起筷子:“筷子,用这个夹菜。”葛部的妇女们学得认真,可刚记住“饭”和“筷子”,转身就忘了“碗”怎么说,只能用手指着比划。
葛部人学汉语难,村民们学葛部话更不容易。葛部话里有很多汉语没有的音节,发音时要卷舌头还要弹喉咙,村民们练得舌头都直了,还是说不标准。老石学着说“肥田草”的葛部叫法,念了十几遍,长老都摇头:“不对,像鸭子叫!”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更麻烦的是一些抽象词汇。林晚秋教阿秀“花纹”时,怎么解释都没用,最后只能画了张灵江浪头的图,阿秀才指着图说:“浪纹,懂!”盐穗娘教老药婆“剂量”,用手比划着“一勺”“两勺”,老药婆却以为是要她吃勺子,吓得连连摆手。
学堂办了没几天,就有人打了退堂鼓。葛部的阿婆叹着气说:“汉语太难,记不住,不如织布来得容易。”村民们也抱怨:“葛部话绕舌头,学了也没用,有阿石翻译不就够了?”阿石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要去织布坊翻译花纹要求,一会儿要去栈桥解释木工尺寸,一会儿又要帮盐穗娘问草药用法,一天下来嗓子都哑了。
这天傍晚,织布坊突然着了急。吴掌柜派人送来加急订单,说要二十匹带“云纹”的葛麻布,三日后就要交货。林晚秋拿着订单给阿秀看,比划着说:“云,像天上的云,软软的,弯弯曲曲的。”阿秀盯着订单上的“云纹”二字,又看了看天上的云,还是摇头:“云……织不出来,软的,怎么织?”
林晚秋喊来阿石,可阿石刚被刀疤脸叫去码头翻译造船的尺寸,一时回不来。林晚秋急得团团转,只能拿起画笔在布样上画云纹,可画了半天,阿秀还是一脸茫然。眼看天快黑了,订单的事还没落实,林晚秋忍不住蹲在地上叹气——要是语言能通,哪用这么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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