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应该是…” 陈铁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他搀扶着几乎虚脱的孙三娘。孙三娘怀里的女娃气息微弱,小脸青紫,但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呜…呜呜…我们…我们没死…” 王狗儿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他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眼泪混合着泥水往下淌。
短暂的庆幸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荡开一圈微弱的涟漪,随即被更深的疲惫和冰冷淹没。没有人欢呼,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渡江的代价太大了。十人的河间什,如今只剩下他们五人,外加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娃。饥饿、寒冷、伤痛如同跗骨之蛆,并未因为抵达南岸而有丝毫缓解。
“清点…东西…” 谢昭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强撑着坐直身体,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同伴。
结果令人绝望。
武器:赵大那把豁口的柴刀还在,陈铁柱腰间别着一根削尖的硬木棍(之前浮桥上捡的防身用),王狗儿怀里揣着两块尖锐的石片。这就是全部。
食物:之前分发的、刮掉霉斑的糟糠饼早已在渡江的混乱中丢失殆尽。
衣物:全都湿透,沾满泥浆,破烂不堪,根本无法御寒。
财物:零。
真正的赤贫如洗,身无长物。
就在这绝望的沉默中——
“呜…娘…冷…饿…” 女娃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小猫哀鸣,却比江风更刺骨。
孙三娘紧紧抱着孩子,泪水无声滑落,眼神空洞。她知道,孩子快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喧哗声从滩涂上游不远处传来。只见几十个和他们一样狼狈不堪、刚刚从不同方向挣扎上岸的流民,正被一群身穿半旧皮甲、手持长矛和环首刀的甲士驱赶着,聚集到一片稍高的土坡下。
那些甲士的装备虽然不算精良,但神情倨傲,眼神冰冷,看着这群如同烂泥里爬出来的流民,如同看着一群令人厌恶的蛆虫。他们的甲胄样式和武器制式,明显带着北方士族私兵的印记。
一个留着山羊胡、穿着锦缎长袍却沾满泥点、神情同样倨傲的管事模样的人,站在土坡上,手里拿着一个皮鞭,正对着下方瑟瑟发抖的流民训话,声音尖利而刻薄:
“…都听好了!此乃建康卫戍,王刺史麾下!奉刺史大人钧令,收拢南渡遗民!尔等能苟活至此,已是天恩浩荡!”
他手中的皮鞭虚指人群,语气充满了施舍和不耐烦:
“按规矩!凡入南岸者,需缴纳入籍钱粮!无钱无粮者,以劳力相抵!妇孺老弱,需有亲族具保,方可登册!无保者…哼!” 他冷哼一声,皮鞭在空气中抽出一声脆响,意思不言而喻。
“入籍钱粮?” 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中年流民忍不住悲呼,“官爷!我们一路逃难,胡骑追杀,能活着过来已是万幸!哪里还有钱粮啊!”
“是啊官爷!行行好吧!”
“孩子快饿死了!求求您给口吃的吧!”
哀求声此起彼伏。
“聒噪!” 山羊胡管事脸色一沉,皮鞭猛地指向那个带头哀求的中年流民,“刁民!不知感恩!扰乱秩序!来人!给我叉出去!”
两名甲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去,不由分说,用长矛杆狠狠将那中年流民打倒在地,拖死狗般拖到滩涂边缘,一脚踹进了冰冷的江水里!
“啊——!” 惨叫声和落水声瞬间掐灭了所有哀求。流民们惊恐地看着在江水中挣扎沉浮的同乡,噤若寒蝉,眼中只剩下更深的恐惧和绝望。
山羊胡管事满意地看着下方死寂的人群,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地继续道:
“没钱没粮?有力气也行!看见那边林子没?” 他皮鞭指向远处一片黑压压、弥漫着不祥雾气的原始丛林,“去!伐木!采石!为大军修筑营寨壁垒!一日劳作,换一日口粮!妇孺?有亲族男子具保出力者,可领半份稀粥!无保者…哼,自求多福吧!”
冰冷的规则如同枷锁,在踏上南岸的第一时间就套上了流民的脖颈。缴纳入籍钱粮?对于这群刚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寒门流民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剩下的路只有一条:像牲口一样,用命去换一口吊命的吃食。而妇孺,尤其是像孙三娘这样带着幼童、没有成年男性亲族“具保”的,直接被划入了“无保者”的行列,连做苦力的资格都没有,等待她们的只有冻饿而死或被遗弃!
“狗日的!” 赵大独眼喷火,死死盯着土坡上那个山羊胡管事,握着柴刀的手青筋暴起,“这他妈是南岸?这是另一个阎王殿!”
陈铁柱沉默地看着孙三娘怀中气息奄奄的女娃,又看看那片被不祥雾气笼罩的丛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王狗儿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住谢昭破烂的衣角。
孙三娘抱着孩子,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眼神彻底灰暗下去。没有亲族具保…她和孩子…完了。
就在这时——
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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