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翊坤宫偏殿的灯火却依然亮着。
沈眉庄端坐在下首的绣墩上,脊背挺得笔直,面前摊开的是一本厚厚的中秋宴饮旧例章程。
华妃年世兰斜倚在主位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柄玉如意,眼皮耷拉着,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刻薄。
“……这宴席座次,可不是随便排的。宗室亲王、勋贵重臣,谁在前谁在后,谁与谁有旧怨不能同席,都得考虑周全。沈贵人,你瞧瞧去年这处安排,可看出什么不妥了?”
年世兰随手一指章程上某处,语气轻飘飘的,眼神却锐利地扫向沈眉庄。
沈眉庄凝神细看,那处记录确实有些模糊,涉及几位远支宗室的座次,细究之下暗含了某些微妙的人情关系。
她沉吟片刻,谨慎答道:
“回华妃娘娘,此处记录简略,臣妾愚钝,只看出去年似乎将这两位安排地稍近……听闻两位府上有些许嫌隙?”
年世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看来沈贵人倒也下了些功夫。不过……光是看出嫌隙可不够。你可知为何明知他们有嫌隙,还要如此安排?”
她不等沈眉庄回答,便自顾自说道:
“那是因为皇上当时正要重用其中一人,需得安抚另一人,故意借此宴席,做个和事佬的姿态。这其中的奥秘岂是你能轻易看透的?”
她语气中的讥讽毫不掩饰,沈眉庄却只能垂首称是:
“娘娘教诲的是,臣妾受教了。”
这样的教导已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年世兰时而吹毛求疵,时而故设陷阱,将一些陈年旧账、复杂人际翻出来为难沈眉庄,美其名曰历练,实则极尽刁难。
沈眉庄勉力支撑,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身心俱疲。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宫女问安的声音。
紧接着,帘子被掀开,昭贵妃泠雪披着一件月白色的斗篷,款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倦意。
“这么晚了,世兰还在教导沈贵人呢?”
泠雪的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慵懒,自顾自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
“我刚看完几本闲书,头疼得厉害,想着出来走走,顺道过来瞧瞧。还没结束?”
年世兰见是她,撇撇嘴:
“昭姐姐怎么来了?我这正给沈贵人讲要紧处呢。”
泠雪瞥了一眼面色疲惫、强打精神的沈眉庄,叹了口气:
“什么要紧处非得深更半夜讲?你看沈贵人这脸色,都快赶上我这熬了夜的了。学习是长久的事,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依我看,今天就到这吧,让沈贵人回去好好歇歇,明日才有精神。”
她这话说得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年世兰虽不情愿,但碍于泠雪的面子,也不好再强留,只得悻悻道:
“既然昭姐姐发话了,那便如此吧。沈贵人,今日就到这里,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本宫方才说的话。”
沈眉庄如蒙大赦,起身行礼:
“臣妾谢华妃娘娘教导,谢昭贵妃娘娘体恤。”
她感激地看了泠雪一眼,后者对她微微颔首。
出了翊坤宫,夜风一吹,沈眉庄才觉得浑身发冷,方才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更觉疲惫。
她只带着贴身宫女采月,主仆二人沿着宫道,快步往咸福宫方向走去。
宫道幽深,路灯昏暗。
行至御花园附近一处僻静的荷花池畔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沈眉庄下意识回头,却只见一道黑影猛地从假山后窜出,用力撞向她的肩膀。
“啊!”
沈眉庄惊呼一声,脚下不稳,整个人朝着冰冷的池水栽去。
“小主!”
采月吓得魂飞魄散,伸手去拉,却只扯下了沈眉庄的一截衣袖。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长春宫偏殿,烛火摇曳。
胤禛今夜宿在甄嬛这里。两人刚歇下不久,门外便传来苏培盛急促而压低的声音:
“皇上!皇上!不好了,咸福宫的沈贵人……在御花园落水了!”
胤禛坐起身,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
甄嬛也惊得睡意全无,连忙披衣起身。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只说是在翊坤宫学完规矩回去的路上,掉进了荷花池。幸好巡逻的侍卫经过,及时救了上来,但人已经昏过去了!”
苏培盛语速极快。
“摆驾咸福宫!”
胤禛脸色阴沉,立刻下床更衣。甄嬛也急忙穿戴整齐,紧随其后。
她心中惊疑不定:从翊坤宫回去的路上落水?还是被人推下去的?华妃……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怀疑的种子悄然埋下。
胤禛和甄嬛赶到存菊堂时,太医已经在了。
沈眉庄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头发贴在额前,采月跪在床边呜呜哭泣。皇后宜修和华妃年世兰也已闻讯赶来,殿内气氛凝重。
“皇上!”
众人连忙行礼。胤禛摆手免礼,径直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昏迷的沈眉庄,沉声问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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