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幅5D模拟图。三大码头,如同三枚钉死在新安江上的楔子,在她意识中森然矗立!
首当其冲便是万年镇江岸的官办漕运码头 ,为县治所在,扼守新安江主流要冲,背靠官仓重地。码头设施为 巨大的青石条垒砌成阶梯状的栈桥,一级一级沉入江心深水区,承受着漕船沉重的撞击。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混合了生漆、茶叶、粮食以及腐烂水草的特殊气味。
此处作为征收漆、茶等实物税的核心枢纽,更是江南漕粮北运至杭州、维系帝国命脉的关键节点!无数民脂民膏由此启程,最终流入汴京那深不见底的欲望深渊。
这里同时也是童贯麾下的东南应奉局,如巨大的蛛网笼罩其上,监控着每一粒米、每一滴漆的流向。
荣安脑中清晰地复刻她在漕司档房里看到的那组触目惊心的数字——宣和元年青溪生漆外运量,较往年骤降三成,这便是铁证,是无数漆农在重税盘剥下血泪干涸、生产彻底停滞的无声控诉!
也是方腊那“漆树哭”的根源!更是真原身追查此案、最终引来杀身之祸的致命突破口!
账簿!
不好,那本记录着惊人亏空、牵扯着童贯集团巨大利益的漆税账簿,去了何处?!
她继续冷静分析。
位于梓桐源支流入江口的民间商货码头,偏离主航道,隐入梓桐源溪流汇入新安江的三角地带,岸线曲折,林木茂密,天然的隐蔽之所。
此处的简陋得近乎原始。几根歪斜的木桩打入泥滩,搭上几块吱呀作响的跳板便是栈桥。然而,沿岸却密布着一种特殊建筑——储漆的桐油密封木桶仓库。
这些由厚重松木箍成、里外浸透桐油的大桶,一排排、一列列,紧挨着水边,像沉默的士兵。浓烈刺鼻的桐油和生漆混合气味,便是这码头最鲜明、最无法掩藏的地标。
荣安瞬间锁定了它——通过这无处不在的刺鼻气味,便能顺藤摸瓜,精准定位那些胆大包天的漆商据点,甚至……明教的秘密物资集散地。
这里是阳光照不到的灰色地带。绝望的漆农为求一线生机,偷偷将赖以糊口的生漆、山货在此贱卖。而更致命的,是那些在黑暗中涌动的私盐、铁器,是维系明教运转、筹措庞大起义资金的黑色命脉。
杨丰所言的隐语号子,应该就是从此地传出。
“弥勒踏浪来”——私盐船队,便是那承载着“弥勒”降临的浊浪!
加上地方豪强、胥吏、帮派…以及,深深渗透其中的明教组织,这里应该就是信息、物资、反抗火种传递的神经中枢!
至于位于县西帮源洞下游险滩的军用巡检码头,地处新安江下游水流湍急、礁石密布的险要河段,卡住青溪水路通往下游的门户。
四周森严壁垒。巨大的原木深深打入河床,顶端削尖,相互交错,构成一道横锁江面的木栅水门,只留下仅容一船通过的狭窄水道。水门之后,便是巡检司的水寨,粗大的缆绳系泊着十艘形制奇特的战船——“刀鱼船”。船身狭长如柳叶,两头尖削上翘,船底呈锋利的尖角,仿佛巨大的刀鱼。这种专为内河快速机动作战设计的战船,每艘可载弓手八人,在复杂水道中灵活如鬼魅,是巡检司镇压水上反抗的獠牙。而此处用来停泊巡检司战船,盘查过往一切可疑私船,理论上应是帝国触角深入水路的铁拳。
荣安脑中警铃大作!原身作为皇城司干当官,她是拥有调阅巡检司船舶记录权限的。这些记录,便是追踪方腊核心势力,尤其是其帮源洞老巢人员、物资水上秘密流动的关键钥匙。
刀鱼船是否出击?何时出击?记录上必有蛛丝马迹!
……
这庞大、精密、充斥着利益、血泪与杀机的水道5DS实景图,在荣安脑中瞬间构筑完成,清晰得如同亲自到场亲自绘制。
而杨丰带来的那句口号,如同投入这复杂水网中的一枚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与她在档房中强行记下的所有冰冷数据、地理信息、异常账目瞬间链接、印证、贯通。
“弥勒踏浪来”——踏的是私盐走私的浊浪,而这浊浪的源头,就在那桐油气味刺鼻的梓桐源码头!
……
荣安感到一股冰冷的火焰在胸中点燃,驱散了某些雾霾。她抬起头,迎向杨丰那深不见底的目光。烛光在她深潭般的眸子里跳跃,却映不出丝毫波澜。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洞悉的真理,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沉滞的空气里:
“杨兄这‘号子’,点醒梦中人。”
她微微一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那片黑暗中的新安江上:“梓桐源支流,桐油仓库气味浓烈,是天然屏障,也是致命标记。私盐…必由此入,由此散。”
她起身缓缓向前踱了一步,靴底无声地踏过冰冷的地砖,停在杨丰身侧,目光却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官仓里,那些盖着转运使朱砂大印的‘盐引’,堆得比山还高,积满了灰尘。引在,盐却无影无踪…钱,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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