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看着荣安,那深潭般的眼眸里依旧平静,却仿佛蕴含着能看穿灵魂的力量。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荣安的心弦上。
“衙门卷宗已录,方腊七贼,金国九仙,皆毙命于姑娘之手。此乃大功一件。”
荣安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真的是原身啊!
原身这么厉害的吗?在没有热武器的时代,一下子就杀了那么多人吗?
饶是身为特工的她恐怕也吃力。
然而,阿六的话锋,在下一秒陡然一转!
那清冽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荣安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念头。
“然……”
阿六的指尖轻轻叩击了一下冰冷的石桌面,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庭院里却如同惊雷。
“姑娘。”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锋,瞬间刺穿了荣安勉力维持的平静表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冰冷的穿透力:“姑娘的手……”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荣安那双此刻正紧紧攥着温热茶盏、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上。
“姑娘的手上,纤尘不染,更无半分血腥戾气。指腹温软,指甲圆润光泽,莫说是杀人,便是连一只鸡,只怕也未曾亲手宰过。”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不容置疑的论断。
嗯?
什么?
荣安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下意识地朝自己的手看去。
阿六接着说。
“那方腊七人,筋骨尽碎,非千钧神力不可为。那金国九仙,死状诡谲,毙命于无形震荡之力,更是玄奥莫测。”
他微微前倾,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孔在月光下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深潭般的眼眸里终于不再平静无波,而是翻涌起一丝极淡却令人心悸的探究与审视。
“卷宗之上,功劳赫赫,皆归于姑娘之名下。然,在下心中存疑久矣……”
他直视着荣安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问出了那个如同惊雷般的问题。
“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轰!
糟糕!
原来是这样!
荣安只觉得脑中有仿佛一道无形的闪电劈开了她的思绪。
这个叫阿六的人,是故意审问套她话的。这样的伎俩她见得多了。
只是……
不是原身杀的么?
那卷宗上记录的功劳……是假的?或者……另有其人?嫁祸?还是……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她淹没。
眼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无论人是不是原身杀的,她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她相信她走不出这个院子。
怎么办?承认失忆?推说不知?
还是……
她脑中念头疯狂闪动,脸上血色尽褪。
接着她佯装嘴唇微微颤抖,握着茶盏的手再也控制不住地剧烈一抖!
“哗啦——”
温热的、浅琥珀色的茶汤猛地泼溅出来,滚烫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她前襟的衣料,带来一阵灼痛。
“嘶!”
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放下茶盏,狼狈地擦拭着胸口的水渍。
她装作突如其来的失态,掩饰着急忙低头擦拭的动作,飞快地垂下眼睑。
面对如此盘问,她都不能表现得太过冷静。或许,从她踏进这个院子里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被怀疑了。不如,就再多些破绽……
滚烫的湿意紧贴肌肤,她渐渐冷静下来,脑中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脉络。
眼前的这个阿六绝对事先已经调查清楚了。原身在皇城司的职位不低,若真的是原身所为,应该是听命行事,为何又要来审讯她?倘若是原身私自杀人,应该是抓捕她囚禁她,而他如此试探,只能说明一点——他也拿不准事态的情况。
而且他不是说他只是个杂役吗?但他言语的精准、节奏的把控、以及对人心防线的洞悉和冲击力,都达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高度!
这绝不是普通杂役,甚至不是一般的密探头子能拥有的手段。他像是一个高明的猎手,用看似平淡的话语编织成网,一点点收紧,最后抛出致命一击。
这绝非普通的“杂役”问话!这是一场精心设计、步步紧逼、直指要害的审讯!
而且,他提到了“卷宗已录”……这意味着什么?官方记录已经定性是“荣安”杀了那十六个人?
这是确定的吗?
无论真相如何,这口黑锅或者说这份“功劳”,已经结结实实地扣在了她现在的身份上。
如果她现在否认,就是打官方的脸,质疑卷宗。
如果承认……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与胸前滚烫的茶渍形成冰火两重天。
“抱、抱歉!”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真实的颤抖和窘迫,她装作惊慌的样子稳住声线,一边擦拭着湿透的衣襟,一边飞快地抬起眼,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带着歉意和惊慌的笑容,目光迎向阿六那双深不见底、正静静审视着她的眼睛,“茶太烫了……一时没拿稳。阿六……先生,您、您这话问得……可真是吓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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