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冷汗顺着荣安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黑衣人腰间的伤口似乎因为刚才的极度紧张而再次崩裂,淡淡的血腥味在霉味和药味中弥漫开来。
足足等了快半个时辰,直到确认庭院里再无任何异动,荣安紧绷的神经才敢稍稍松懈一丝。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后背的衣衫已经完全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一直如同雕塑般的黑衣人,此刻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发出细微的“咔”声。
他那双冰冷的眼眸转向荣安,里面翻涌着浓重的忌惮和一丝……后怕。
他压低了声音,那刻意伪装的沙哑声线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看来……这皇城司里,真是藏龙卧虎,深不可测……”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复杂,带着一种近乎感叹的意味,“怪不得……相爷当年不惜代价也要把你安插进去……这些久,一直没收到什么核心的消息传回,想必……也是因为这潭水,实在太深了……”
当——!
这句话,如同在荣安脑中引爆了一颗炸弹。
不惜代价!
安插多年!
一直没收到核心消息!
每一个词,都蕴含着爆炸性的信息量。
她脑子飞快运转。
原身是蔡京耗费巨大资源、精心布局多年才成功打入皇城司高层的核心暗棋。她的“提举”身份,或许绝也是蔡京势力运作的结果。
原身在皇城司潜伏多年,却并未向蔡京传递过真正核心的机密。为什么?是原身有自己的想法?是皇城司内部防范太严?还是……原身早已被皇城司识破,成为了双面甚至多面间谍?或者……她本身就是皇城司的人,被蔡京策反?
还有阿六,这个冒充杂役的人,他在皇城司的真正身份是什么?黑衣人的话表明,连蔡京都觉得难以渗透、难以获取核心情报。
巨大的谜团如同黑洞,瞬间将她吞噬。
她感觉自己的身份迷局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更加凶险万分。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黑衣人说的是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她不能接这个话茬,任何回应都可能暴露她的“无知”或“异常”。
她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目光锐利地看向黑衣人,声音冰冷而急促。
“药上好了就赶紧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她指了指窗户:“之后听我命令行事!没有我的指令,不得擅自行动!明白吗?!”
语气严厉,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压。
黑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忌惮,有疑惑,但最终还是化作了服从。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动作依旧迅捷无声,如同来时一样,身影一晃,便从那扇敞开的窗户滑了出去,融入外面依旧混乱未平的天色之中,消失不见。
房间里,只剩下荣安一人。
她缓缓走到窗边,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又警惕地扫视着死寂的庭院。
阿六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仿佛无处不在。
她关上窗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明日寅时……海鰌船提前抵达……
皇城司被强令巡防码头……
童贯埋设的炸药……
蔡京不惜代价安插的暗棋……
还有这具身体背后,那如同深渊般无法看透的过去……
时间,只剩下不到十二个时辰。
她闭上眼,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冰冷的绝望与孤注一掷的疯狂,在眼底交织燃烧。
窗户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微弱的月光。
荣安背后靠冰冷的土墙的粗粝触感透过单薄衣衫刺入皮肉。
海鰌如同悬顶利刃,皇城司的诡异调令是无形枷锁,童贯、蔡京、高俅、方腊……重重绞索勒得她几乎窒息。
她强迫自己冷静,将纷乱线索在脑中反复拆解、组合,试图在死局中撬开一丝缝隙,直到精神疲惫不堪,才在硬板床上和衣蜷缩,陷入一种半梦半醒、高度警觉的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一个时辰,也许更短。
“笃、笃、笃。”
敲门声不轻不重,却如同冰锥刺破死寂,精准地将荣安从混沌中惊醒!
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右手下意识摸向空无一物的腰间。
“大人?荣大人?您睡下了吗?”
是刘大婶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粗粝嗓音。
荣安猛地坐起,黑暗中双眸如寒星闪烁。
刘大婶回来了?在这个时辰?还如此“正大光明”地敲门汇报?阿六会不知道?文叔那双幽灵般的眼睛是否就在暗处窥伺?这究竟是刘大婶的“憨直”,还是……阿六授意的又一次试探?
无数念头电闪而过。
拒绝?反而显得心虚。
荣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疑虑,声音带着被惊醒的沙哑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威压:“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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