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更大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斗笠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鼓点,汇聚成流,沿着冰冷的岩壁肆意冲刷,将方才激战残留的血污卷入下方那片沸腾翻涌的白色地狱。
石灰遇水的“嗤嗤”声如同亿万条毒蛇在嘶鸣,蒸腾的灼热雾气扭曲了视线,混合着雨幕,将整个鹰愁涧入口笼罩在一片混沌的、带着死亡碱腥的白色纱幔之中。
荣安背靠湿冷的岩石,神臂弓沉重的弩身搁在膝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刺入骨髓。
面具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疲惫到极限的肌肉,丹田空空如也,双臂因连续开弩而酸软得几乎失去知觉。狙杀金人首领那惊世骇俗的一箭,耗尽了她的精神与气力,也留下一种不真实的虚脱感。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
目光穿透雨幕与翻滚的蒸汽边缘,死死锁定在江心。
海鰌船那钢铁巨兽般的庞大轮廓,在浓雾与雨帘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在深渊中的史前巨鳄。它似乎被涧口那片沸腾的死亡水域所震慑,庞大的船身微微晃动,暂时停止了强行突入的势头。
但荣安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海鰌船背后的主人——高俅,那个掌控着这艘国之利器的权臣,绝不会轻易放弃。
他的贪婪、虚荣和对功劳的渴望,会驱使他铤而走险。一旦海鰌找到规避石灰水域的方法,或者石灰效力减弱,它依旧会如同破城巨锤,撞入鹰愁涧,碾碎她所有翻盘的希望。
“不能让它进来!”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荣安疲惫的神经上。这似乎已经不是蔡京下的密令,而是她的本能驱使。
原定的“死亡区域”因提前投放石灰和局势剧变,效果大打折扣。
海鰌船并未完全进入预定位置,石灰的覆盖范围也未能达到最佳饱和状态。
必须重新计算,重新布局!
利用这混乱的间隙,彻底锁死这条水道!
她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抗议,强行集中精神。
生石灰遇水的化学反应式在她脑中清晰地浮现。
CaO + H?O → Ca(OH)? + 热量。
剧烈的放热反应,沸腾的强碱性浆液,灼热蒸汽……可以说是这是她手中最致命的武器也是唯一一个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刘大婶!”
她的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丝嘶哑,却异常清晰:“剩下的石灰!立刻分散!锁云堰旧址上游五十丈、一百丈、一百五十丈,沿江岸陡峭处,选水流湍急、礁石隐蔽点!快!覆盖投放!不要集中!”
她深知,集中投放虽威力巨大,但覆盖范围有限,且易被规避。
分散多点,制造更大范围的“污染带”和持续的蒸汽迷雾,才能最大限度地迟滞、干扰海鰌的观察与机动。同时,上游投放,湍急的水流会将反应物持续不断地带向涧口,延长效果。
“是!”
刘大婶浑身湿透,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坚定,立刻招呼人手,推着剩下的两车石灰,冒着雨和飞溅的滚烫水汽,沿着江岸向上游奔去。
就在刘大婶带人行动的瞬间,荣安闭上双眼。
她并非休息,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一种近乎“内视”的状态。
这是她前世独有,与生俱来千锤百炼的空间感知力。她前世特工生涯磨砺出的、在复杂环境中瞬间构建多维战场模型的能力,连同原身的本体天赋之力,在巨大的压力和疲惫的刺激下,发生了奇妙的交融!
刹那间,她的眼睛仿佛脱离了躯壳的束缚,凌空悬浮在风雨交加的鹰愁涧上空!
地形。鹰愁涧入口狭窄如咽喉,两岸峭壁如刀削斧劈,乱石嶙峋。锁云堰旧址在上游三里,残存的石基形成天然障碍。江面水流因峡谷收束而异常湍急,水下暗礁密布。她和阿六所在的崖壁地方视野开阔,但此刻也成了各方瞩目的焦点。下方D区平台,多方势力在白雾边缘形成了混乱的对峙和零星厮杀。
水文。雨水注入,江水上涨,流速加快。生石灰反应区域主要集中在涧口上游三十丈至一百丈,如同沸腾的白色漩涡,高温蒸汽弥漫,强碱性浆液随水流向下游扩散,浓度由浓变淡,但杀伤力依旧存在。上游刘大婶正带人分散投放点,新的反应点即将形成。水流方向、流速快慢、深浅变化……无数数据如同活水般在意识模型中流淌。
敌势。海鰌船停在涧口外约两百丈处,如同钢铁岛屿。其两侧护卫的小型战船在石灰蒸汽边缘逡巡,不敢靠近,船上人影慌乱。
高俅的人必然在船楼指挥,按照正常逻辑推算,他方此刻定是暴跳如雷,严令手下寻找突破口,但又极度惜命,但又绝不敢以身犯险靠近蒸汽区。
童贯的人在岸上,目标混乱。蔡京的人潜伏暗处,伺机而动。至于金人,已经被她强力击杀,后续支援不可得知。赵
皇城司这边。她,弩箭耗尽,体力几近枯竭。阿六,神秘莫测,武功诡异,消耗亦不小,此刻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塑,静立在她侧后方,气息沉凝。刘大婶和文叔那边,是唯一可用的机动力量,正执行分散投放石灰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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