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僵指事件”,在要塞区传得纷纷扬扬。人们都知道,广鹿守备区高三连文书胆大包天,私开《证明》,上了《内参》惊动了最高首长。有的说该文书已被武装遣送原籍,有的说破格提干,调到警备区政治部。还有的说该文书上面有人,军区某某首长是他五叔。要不是军务处董处长实事求是坚持原则,我早被武装遣送回小西山了。我毕竟捅了大娄子,从上到下受到批评。守备区司令员、政委在要塞区党委会上,作了深刻检查。营长和教导员在守备区党委会上,作了深刻检查。营长由作为因为“不作为”转业,高二连连长甄大方提升为副营长,代理营长。连长和指导员在营党委会上作了深刻检查,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指导员李永远和副指导员邢福根免职,等待转业。原洪子东加强连副指导员贺红光,代理高三连指导员。
连长当了十年连长,无不以“猜谜语选文书”为荣耀。现在,每提起董太锋,他都重复一句活,“他这样的兵太有水平,我这样的连长带不了他……”
那天,我到守备区领高射炮和高射机枪教材,遇到我熟悉的组织科干事王国权,把我叫到他宿舍。他说:“连队将残疾战士当做骨干调出,是事件发生的根本原因。你的行为,也超出一个文书的职责范围,要吸取教训,做任何事情都要请示汇报,决不能头脑发热意气用事。”我听了他的老生常谈,如同喝了几杯索然无味的白开水。直到他向我透露,“守备区最近要处理你中途退役,你要有思想准备”,我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某一天某一时刻,我会离开部队。第二天吃完早饭,指导员找我谈话,言简意赅:一、停止文书工作,复员离开部队。二、服从组织安排,不提出无理要求。三、处理好个人事情,有船立刻离开。
我这才知道,王干事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如同掉进旋涡里无法自拔。我一头雾水,又被雾霾笼罩。我束手无策黔驴技穷,自己填写了《退伍军人登记表》,像为自己搓绳栓“岁头纸”。指导员看过之后,让通讯员立刻送到守备区。他给营里打电话汇报之后,对我说:“你摘掉领涨帽徽,已经退出现役了。”
我问:“我什么时候离开连队?”他说:“下午两点,值班登陆艇去大连,现在是早上八点,你在部队的时间还有六个个小时,来船就走。我让炊事班为你包饺子,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连里尽最大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陈寿高生前,对洪子东老连队魂牵梦绕。我提出去一趟洪子东,也算为陈寿高实现遗愿。指导员当过洪子东加强连的司务长,和陈寿高关系很好。他眼圈红了,打电话请示营里。营里请示守备区,军务科答复:董太锋可以去洪子东,必须有专人陪同,中午十二点之前必须回来。指导员让隋辉陪我,顺便买鱼。
事情来的太突然,连队不公布命令,任何人都不知道我已经复员了。
洪子东和多落母一样,退潮和大岛相连,涨潮后是一座独立小岛。多落母涨潮,照样行人过车,洪子东涨潮,就得划船摆渡。多落母没有驻军,洪子东曾经驻守一个加强连,官兵们都能熟练地划船。陈寿高在洪子东连赶了两年毛驴车,大黑驴对他有感情,对连队更有感情。连队刚宣布解散,大黑驴挣脱了笼头跳下悬崖,全连战士放声大哭。陈寿高生前念念不忘大黑驴,提起来就动感情。他还和我讲过许多洪子东的传奇,大鲅鱼蹦上礁石晒成干鱼,悬崖上的鸟儿经常飞进营房,让我产生了“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的联想。
连队每年转岛训练,登陆艇都从洪子东广鹿山下的海面驶过。能到洪子东领略美景满足好奇心,追忆那头忠贞的大黑驴,也是我在部队的最后夙愿。
两头毛驴拉着毛驴车,载着我俩轻松地奔跑。天气晴朗没有一丝风,不冷不热舒适可人。毛驴车载着我的躯壳,我的心提前复员,已经回到了小西山。
我俩在商店买了饼干和汽水,毛驴车拐下公路。没复员多好,提干岂不更好……“同志!”一声呼唤把我从遐想中唤醒。“吁——”隋辉急忙停车。
路旁站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头戴破旧灰帽子,帽沿打卷,穿一身黑衣服。他背着大小包裹和尼龙网袋,汗水顺着黑红的脸上滚滚而下,点头哈腰:“同志,捎个脚。”看他的衣着、表情和动作,让我想起电影《青松岭》里的钱广。
隋辉热情地说:“快上来。”“钱广”抓住车沿,背着大小包裹,敏捷地上了毛驴车。他坐在车沿上,摘下帽子擦汗,扇风。隋辉问:“你从哪儿回来?”
“钱广”说:“我到庄河走亲戚,你们去哪儿?”隋辉说:“我们到洪子东买鱼。”他掏出香烟点燃:“船不好要,鱼不好钓。我就是渔船上的。”
到了东水口,毛驴车一路大下坡,洪子东赫然来到眼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