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的喧嚣,并未因柳如烟的离去而平息,反而转为一种更加诡异的、压抑的嗡鸣。
成千上万的弟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汇成一片低沉的浪潮。他们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黏在那个正从擂台拾级而下的白色身影上。
那目光中,有惊骇,有敬畏,有探究,唯独没有了先前的轻视与同情。
人群,在她面前,无声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仿佛她是什么不可触碰的圣物,又或是会传染的瘟疫。
叶染对此视若无睹。
她走得很稳,裙摆拂过冰冷的石阶,没有带起一丝涟
乱。她甚至还有闲心欣赏着周围那些精彩纷呈的表情,觉得这比看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还要有趣。看,那个之前还想上来英雄救美的师兄,现在躲在人后,连与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还有那个方才骂柳如烟骂得最凶的女弟子,此刻正用手帕掩着半张脸,眼神里满是恐惧。
真是一群可爱的,又可怜的玩物。
叶染的唇角,在那无人注意的瞬间,极轻地向上扬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那副平淡无波的模样。
她穿过人群,回到了之前休息的角落。原本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的几位女弟子,此刻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挂着尴尬而僵硬的笑容。
叶染也不在意,径直走到那根石柱旁,在敖烬不远处坐下,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风波,不过是拂去了衣上的一点尘埃,耗费了她些许心神。
整个演武场,人声鼎沸,却又有一处地方,安静得如同深海。
人群的最后方,那棵古老的榕树之下,沈清辞静静地站着。
他就像是这幅喧闹画卷中,一抹突兀的留白,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他身后的弟子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不敢打扰这位宗门真正的天之骄子。
从柳如烟上台,到她被像死狗一样拖走,沈清辞的表情,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没有看柳如烟那可悲的下场,甚至没有在意那桩被当众揭露的丑闻。
他的眼,他的心,他的神,自始至终,都只落在一个人身上。
叶染。
在他的脑海中,时间仿佛被无限放慢,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不是柳如烟的剑招,也不是叶染那匪夷所思的身法。
而是,在叶染指尖闪过的那一瞬。
那一丝比发丝更纤细,比深渊更纯粹的,黑色的气流。
那不是灵力,不是煞气,更不是这个世界任何一种已知的能量。
作为天道选定的“天命之子”,沈清辞对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有着远超常人的理解。他能清晰地分辨出,那股力量的本质。
是魔气。
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精纯到极致,古老到仿佛诞生于天地之初的混沌魔气。
那股气息,没有寻常魔气的暴虐与污秽,反而带着一种“无”的特质。一种可以抹除规则,吞噬万物的,至高的“无”。
沈清辞修的是无情道,断情绝欲,以身合天心。在他的世界里,万事万物,皆可分为两类:于道途有益,或于道途无益。
世人所定义的善恶、正邪,在他眼中,不过是庸人自扰的枷锁。
柳如烟,于他而言,是一枚合适的棋子。她的圣女身份,她的家世背景,能为他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如今这枚棋子废了,他心中并无半分波澜,就像随手丢弃了一件用旧的工具,仅此而已。
可叶染……
或者说,叶染身上那股混沌魔气,于他的道途,却是大大的有益。
无情道,并非无欲。恰恰相反,它有着世间最极致的“欲”,那便是对天道至理的掌控欲。欲要合天心,必先知天心。欲要知天心,便要通晓天地间一切力量的本源。
他早已将灵力修炼到此界的极致,对妖力、鬼气亦有涉猎,唯独对那传说中万恶之源的“魔”,始终无法窥其堂奥。
而现在,一个完美的样本,一个活生生的、承载着最本源混沌魔气的“容器”,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瞬间,一种名为“贪婪”的情绪,如同在万年冰封的湖面下,悄然破冰而出的藤蔓,在他的心底疯狂滋生。
他想要。
他想得到那股力量。
他想剖析它,理解它,最终,将它化为己用,作为自己踏上无上大道的又一块垫脚石。
沈清辞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与灼热。他像一个最顶级的猎人,在细细地、耐心地观察着自己的猎物。
这个叶染,很有意思。
她的来历成谜,仿佛凭空出现。她的身体灵根尽毁,脆弱不堪,分明是一具最差的凡胎。可偏偏,这样一具废柴的身体里,却承载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这本身就是一种极不协调的矛盾。
他回想着叶染之前的种种表现。
面对妖王时的镇定,炼丹时的惊才绝艳,被围攻时的示弱,以及最后碾压柳如烟时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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